“要麼,一飛衝天。要麼,粉身碎骨。”
這兩個充滿了悲壯和決絕意味的選項,像兩座大山,沉沉地壓在了這間不到四十平米的、破敗的出租屋裡。
張磊和王芳芳看著桌上那塊即將被送進當鋪的手表,和那張小小的、卻承載了他們全部未來的報紙廣告,都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們都清楚,這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行業峰會。
這是他們在這座冰冷的城市裡,唯一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能夠鯉魚躍龍門的機會。
抓住了,海闊天空。
抓不住,萬劫不複。
“我去當表。”
最終,還是張磊打破了沉默。他將那塊“梅花”表小心翼翼地用布包好,揣進懷裡,那動作,像是在安放一顆炸彈。
“我去買西裝。”王芳芳也站了起來,她的眼神裡,沒有絲毫的猶豫,隻有一種屬於指揮官的、絕對的冷靜和果決,“我們分頭行動,天黑之前,在這裡彙合。”
“好。”
兩人沒有再多說一個字,隻是重重地對視了一眼,然後,便各自轉身,走進了那片巨大的、充滿了未知和挑戰的鋼鐵森林。
張磊揣著那塊表,第一次走進了與城中村那片混亂和肮臟截然不同的、屬於城市的另一麵——典當行。
那是一家開在繁華商業街背巷裡的、門臉很小的店鋪,玻璃門上貼著深色的膜,從外麵根本看不清裡麵的景象,隻在門口掛著一個大大的、有些掉漆的“當”字。
張磊深吸了一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一股混雜著舊紙張、老木頭和一絲若有若無的檀香味的、奇特的氣息,撲麵而來。
店裡很安靜,光線也很昏暗。一個高高的、幾乎頂到天花板的紅木櫃台,將內外隔絕成了兩個世界。櫃台裡麵,坐著一個戴著老花鏡、穿著長衫的、乾瘦的老頭,正低著頭,用放大鏡仔細地端詳著一塊玉佩。
“老板,當東西。”張磊走到櫃台前,將那個用布包著的表,從一個小小的窗口,遞了進去。
那老頭連眼皮都沒抬一下,隻是伸出一隻乾枯得像雞爪一樣的手,將那個布包接了過去。
他慢條斯理地打開布包,拿起那塊表,又從抽屜裡,拿出了另一個更高倍數的放大鏡,開始仔細地、一寸一寸地,審視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張磊站在櫃台外,手心裡,全是汗。他感覺自己,不像是在當東西,而像是在接受一場最嚴苛的審判。
“假的。”
許久,那老頭才緩緩地抬起頭,將那塊表,從窗口,“啪”的一聲,推了出來,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什麼?!”張磊渾身劇震,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不可能!我這表……我這表是瑞士進口的‘梅花’表!怎麼可能是假的!”
“機芯是國產的,表殼是鍍金的,也就這表帶,還算是真皮。”老頭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鏡,用一種看穿一切的、憐憫的眼神看著他,“小夥子,聽我一句勸,以後彆再被人騙了。這東西,最多,值三百。”
“三百……”
這個數字,像一道晴天霹靂,狠狠地劈在了張磊的頭頂!
他所有的希望,所有的計劃,都在這一瞬間,被這兩個輕飄飄的字,給擊得粉碎!
他失魂落魄地,拿起那塊被判了死刑的“名表”,走出了當鋪。
外麵的陽光,刺得他眼睛生疼。他看著手裡這塊曾經被他寄予了全部希望的、冰冷的金屬,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荒謬感和憤怒,瞬間湧上了心頭!
他想起了,當初送他這塊表的那個小老板,在他麵前點頭哈腰、滿臉諂媚的樣子。
他想起了,他當時還因為這塊表價值不菲,而感到沾沾自喜。
原來,從頭到尾,都是假的!
就像他那段看似風光無限的、縣城新貴的生涯一樣,從裡到外,都隻是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徹頭徹尾的騙局!
“操!”
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怒吼,揚起手,就要將這塊象征著他愚蠢過去的“罪證”,狠狠地砸在地上!
但是,當他的手揚到半空時,卻又猛地,停住了。
他不能砸。
三百塊,也是錢。
對現在的他們來說,三百塊,就是一筆足以救命的巨款。
他緩緩地,緩緩地,放下了手,將那塊表,重新揣回了懷裡。
然後,他轉過身,再一次,走進了那家典當行。
“老板,”他將那塊表,重新遞了進去,聲音沙啞,卻異常平靜,“三百,我當了。”
……
與此同時,王芳芳正在另一片戰場上,進行著另一場,同樣艱難的戰鬥。
她沒有去那些光鮮亮麗的百貨商場,而是坐著公交車,來到了城市另一端一個巨大的、專門賣尾貨和折扣商品的服裝批發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