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一潭化不開的濃墨。
“環球中心”第三十六層,這座曾經象征著無上權力和榮耀的商業帝國心臟,此刻,早已變成了一座,被全世界遺忘的、冰冷的墳墓。
刺骨的寒風,從那麵被砸碎的巨大落地窗的裂縫裡,瘋狂地倒灌進來,卷起滿地的文件和廢墟,發出如同鬼魂嗚咽般的、淒厲的嘶鳴。
張磊就坐在這片末日般的廢墟中央,靠著那張被他親手掀翻的、象征著他滑稽人生的辦公桌。他手裡,還握著那半截,鋒利的、淌著昂貴酒液的碎酒瓶。
他的周圍,散落著七八個空了的、同樣價值不菲的威士忌酒瓶。
他喝光了這裡所有的酒。卻依舊,澆不滅心中那片,早已燒成焦土的、名為“絕望”的荒原。
他緩緩地,舉起手裡那半截,在清冷的月光下,閃爍著駭人寒光的“武器”,對準了自己手腕上,那根正在微弱跳動的、藍色的血管。
或許,就這麼,結束了。也挺好。
至少,不用再麵對那些,鄙夷的,嘲諷的,背叛的,和憐憫的眼神。至少,可以在這場,他早已輸得一敗塗地的戰爭裡,保留下,最後一點,可笑的尊嚴。
然而,就在那鋒利的玻璃,即將劃破他皮膚的那一瞬間。一個,虛弱的、卻又帶著無儘心疼和擔憂的聲音,毫無征兆地,從他身後那片黑暗中,響了起來。
“……弟?”
張磊的身體,猛地一僵!他像一頭被驚擾了美夢的野獸,緩緩地,緩緩地,回過頭。
隻見,辦公室那扇本該緊鎖的、厚重的紅木大門,不知什麼時候,被人從外麵,用備用鑰匙,悄無聲息地,打開了。
王芳芳就站在門口,身上還穿著那件單薄的睡衣,外麵,隻胡亂地披了一件洗得發白的舊外套。她那張本就毫無血色的臉,在慘白的月光下,更是白得像一個透明的幽靈。
她的手裡,還提著一個老舊的、不鏽鋼的保溫桶。
她顯然也沒料到,會看到這樣一幅,如同地獄般的、毀滅性的場景。她看著滿地的狼藉,看著那麵被砸碎的、如同巨大蛛網般的落地窗,最後,她的目光,定格在了那個,坐在廢墟中央,手裡握著凶器,渾身散發著濃烈酒氣和死氣的男人身上。
她的瞳孔,在瞬間,猛地收縮!
“你……你在乾什麼?!”她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在劇烈地顫抖!
張磊沒有回答。他隻是看著她,那雙早已被酒精和絕望,燒得赤紅的眼睛裡,沒有絲毫的波瀾,隻有一片,空洞的、如同黑洞般的死寂。
“把……把東西放下!”王芳芳的聲音,帶上了哭腔,她提著那個保溫桶,一步一步地,小心翼翼地,向他走來,像是在靠近一頭,隨時可能會暴起傷人的、瀕死的野獸。
“我……我給你熬了點粥……你一天沒吃東西了……喝點熱的,暖暖胃……”她試圖用一種最溫柔、最日常的語氣,去喚醒他那早已潰散的靈魂。
“滾。”
張磊緩緩地,從喉嚨裡,擠出了這一個字。那聲音,沙啞,冰冷,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
王芳芳的腳步,猛地一頓。她的眼眶,瞬間就紅了。
但她沒有退縮。她繼續,向他走來。
“弟,你聽我說,天還沒塌下來,我們……”
“我讓你滾!!”張磊猛地,發出了一聲,不似人聲的野獸般的咆哮!他一把,將身邊一個還算完整的酒瓶,狠狠地,朝著王芳芳的方向,砸了過去!
“砰!”
酒瓶,擦著王芳芳的耳邊飛過,重重地砸在了她身後的牆壁上,瞬間,四分五裂!
王芳芳被嚇得渾身一顫,但她的腳步,卻依舊沒有停下!
她看著他,看著他那張,因為憤怒和絕望而變得無比扭曲和猙獰的臉,她的心,像是被無數把刀子,在反複地切割!
她終於,走到了他的麵前。她沒有去看他手裡那半截,足以致命的凶器。她隻是緩緩地,緩緩地,在他的麵前,蹲了下來。
她伸出手,想要去碰觸他那張,冰冷的、沾滿了淚痕和酒漬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