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被王芳芳親手關上的、通往過去的門,像一道無形的、冰冷的牆,將這間破碎的辦公室,分割成了兩個,再也無法觸碰的世界。
她坐在那片,唯一還算乾淨的沙發上,將自己,重新埋回了那片,由冰冷的、理性的、永遠不會背叛她的數字,所構築起來的,安全的世界裡。而張磊,則站在那片,同樣冰冷的,卻再也回不去的,晨光裡。像一縷,被全世界拋棄的,孤魂。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一種,令人窒息的、尷尬而又死寂的沉默中,流逝。
不知道過了多久,辦公室的門,被人從外麵,小心翼翼地,敲響了。是劉國棟。他那張總是充滿了沉穩和睿智的臉上,寫滿了疲憊和焦慮。
“王……王總,”他看了一眼,那個,像活死人一樣,站在窗前的張磊,然後,將目光,投向了那個,頭也不抬的王芳芳,聲音,壓得極低,“樓下……樓下保安隊那邊傳來消息,說……說我們公司,至少有三分之一的核心技術人員,今天早上,都接到了‘元豐集團’人事部的,麵試電話。”
“而且……”他艱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對方開出的價碼,是我們……我們給不起的。”
王芳芳敲擊鍵盤的手,猛地一僵。
“知道了。”許久,她才緩緩地,從喉嚨裡,擠出了這三個字,聲音,沙啞,而又充滿了無力感,“讓下麵的人,穩住。就說……就說公司正在進行緊急的融資重組,下個星期的工資,會準時發放。”
“可是……王總,我們賬上……”
“我讓你去說!”王芳芳猛地抬起頭,那雙紅腫的眼睛裡,爆發出一種,近乎歇斯底裡的狠戾!“這是命令!”
“……是。”劉國棟被她這副,從未有過的樣子,嚇了一跳,不敢再多說一個字,轉身,退了出去。
辦公室裡,又恢複了,那令人窒息的死寂。
隻剩下,王芳芳那,因為極度的壓抑和憤怒,而變得無比粗重的,呼吸聲。
張磊緩緩地,轉過身。他看著她,看著她那,因為自己的無能,而被逼到,不得不像一頭暴怒的母獅般,去獨自麵對這整個,即將崩塌的世界的女人。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愧疚,像最滾燙的、帶著倒刺的烙鐵,狠狠地,烙在了他的心臟上!
他想開口,想跟她說一句“對不起”。想跟她說“讓我來”。想跟她說“彆怕,有我”。
可是,當他對上她那雙,充滿了冰冷、疏離和……一絲,他從未見過的,厭惡的眼神時。他所有的語言,都像魚刺一樣,死死地,卡在了喉嚨裡,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知道,他已經,沒有資格了。從昨天晚上,他將她,也一同拖下地獄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永遠地,失去了,站在她身邊,為她遮風擋雨的資格。
他緩緩地,低下了頭。像一個,等待著最後審判的,罪人。
王芳芳沒有再看他。她隻是重新,將自己,埋回了那片,冰冷的數字世界裡。仿佛,這個房間裡,除了她自己之外,再無他人。
張磊就那麼,站著。在這片,由他親手製造的、充滿了罪惡和悔恨的廢墟之上,站了,整整一個上午。
直到,他的雙腿,都開始變得麻木。直到,那扇破碎的窗戶,透進來的陽光,漸漸地,從冰冷,變得,有了一絲,刺眼的溫度。
他緩緩地,抬起了頭。他的目光,穿過這片狼藉,落在了那張,被他親手砸得四分五裂的手機殘骸上。
那上麵,還殘留著,林雪的,氣息。他想起了她。想起了那個,在他最絕望的時候,如天神下凡般,將他從地獄門口,拉了回來的女人。想起了那個,在他跪在地上,放棄了所有尊嚴的時候,依舊願意,相信他的女人。想起了那個,在三天前,還靠在他的肩上,滿眼溫柔地,對他說“我永遠都站在你這邊”的,他的,妻子。
她現在,在哪裡?在北京。在那個,他連想都不敢想的、真正的權力中心。她在為誰,奔走?在為誰,放下她那高傲的頭顱,去求人,去借錢?
是為了他。為了他這個,在她為了他們的“王國”而拚死戰鬥的時候,卻在家裡,喝得酩酊大醉,企圖自殺,甚至……甚至,還背叛了她的,人渣!廢物!
“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充滿了無儘自我厭惡和痛苦的嘶吼,從他的喉嚨深處,迸發了出來!
他猛地,抬起手,用那隻,早已皮開肉綻的、沾滿了血汙的拳頭,狠狠地,狠狠地,給了自己一個,響亮的耳光!
“啪!”
清脆的、響亮的、不留任何餘地的聲音,回蕩在死寂的辦公室裡!
王芳芳敲擊鍵盤的手,猛地一頓。她難以置信地,抬起了頭。
隻見,張磊像一頭發了瘋的野獸,一拳,接著一拳,毫不留情地,扇在自己的臉上!
“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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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打得那麼狠,那麼用力。仿佛,他想用這種最直接、最粗暴的自殘方式,將自己那顆,肮臟的、充滿了罪惡的靈魂,從這具,卑劣的、禽獸般的軀殼裡,硬生生地,給打出來!
“你不是人!”“你就是個畜生!”“她們那麼信你!你他媽都乾了些什麼?!”
他一邊打,一邊用那嘶啞的、破碎的聲音,瘋狂地,咒罵著,審判著,那個,卑劣的,不可饒恕的,自己!
很快,他的臉頰,就高高地,腫了起來。嘴角,也滲出了,鮮紅的,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