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縷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晨光，穿透那麵巨大的、如同蜘蛛網般碎裂的落地窗的縫隙，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無情地，劃開了籠罩著這座城市之巔的、屬於罪惡和絕望的黑暗。
光，照亮了廢墟。也照亮了，廢墟之上，那兩具，緊緊糾纏在一起的、同樣破碎的靈魂。
張磊是在一陣鑽心的頭痛中，醒過來的。宿醉的後遺症，像無數根鋼針，在他的太陽穴裡瘋狂地攪動。他下意識地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想要翻身，卻發現自己的身體，被什麼東西，緊緊地禁錮著。
他緩緩地，緩緩地睜開了那雙，如同被灌了鉛一般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翻倒的桌椅，散落的文件，和滿地的、昂貴的玻璃碎片。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混雜了酒精、血腥和……一種他從未在王芳芳身上聞到過的、屬於女人的、陌生的體香。
他的大腦，在經曆了長達十秒鐘的、徹底的空白之後，“轟”的一聲，昨夜那段失控的、禁忌的、如同野獸般互相舔舐傷口的記憶，像一場最肮臟的、無法醒來的噩夢，瘋狂地，倒灌了進來！
他的身體，猛地一僵！渾身的血液，在這一瞬間，仿佛都凝固了！
他緩緩地，緩緩地，低下頭。
然後，他就看到了。王芳芳，就蜷縮在他的懷裡，像一隻受了驚的、折了翼的蝴蝶。她身上那件單薄的睡衣，早已在昨夜的瘋狂中，被撕扯得不成樣子，露出了大片大片的、因為寒冷而微微泛著青紫的、雪白的肌膚。
她的臉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痕。那雙總是充滿了冷靜和堅毅的眼睛，此刻緊緊地閉著，長長的睫毛上，還凝結著晶瑩的、如同露珠般的淚滴。
她睡得很沉，很不安，眉頭緊緊地鎖在一起，仿佛，即使在睡夢中，也依舊被那巨大的痛苦和絕望，所折磨著。
而她的那隻，被他親手劃開的、深可見骨的傷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胡亂地，用一件撕碎了的襯衫布條，包裹了起來。那白色的布條上，早已被鮮血，浸透成了觸目驚心的、暗紅色。
那抹紅色，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烙印在了張磊的眼球上！燙得他，體無完膚！
“啊……”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充滿了無儘悔恨和自我厭惡的、不似人聲的嘶吼，從他的喉嚨深處，迸發了出來！
他像一個觸碰到了滾燙烙鐵的人，猛地，想要將懷裡這個女人，推開！然而，當他的手，剛剛碰到她那冰涼的、瘦弱的肩膀時，卻又猛地，停住了。
他不敢。
他看著她，看著她那張，因為自己而變得如此憔悴、脆弱的睡顏；看著她那隻，因為自己而變得如此醜陋、猙獰的手。
他感覺自己，根本就不是人。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畜生！
他緩緩地，緩緩地，收回了手。然後，用一種，近乎自殘的、無比輕柔的動作，將自己的手臂，從她的脖子底下，一點一點地，抽了出來。
他悄無聲息地，從那片冰冷的、充滿了罪惡氣息的地毯上，爬了起來。他沒有去撿地上那些，早已變得皺巴巴的、沾滿了汙穢的衣服。他就那麼赤裸著身體，像一縷無處可去的孤魂，踉踉蹌蹌地，走到了那麵，巨大的、破碎的落地窗前。
冰冷的寒風，從裂縫裡倒灌進來，像無數把鋒利的刀子，刮在他的身上，生疼。但他卻感覺不到絲毫的寒冷。因為，他那顆心，早已比這隆冬的寒風，還要冷，還要涼。
他都乾了些什麼？他竟然，在他最絕望的時候，向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真心待他，肯為他付出一切的親人，伸出了他那雙，肮臟的、禽獸般的爪子！他竟然，將她，也一同，拖下了這片，萬劫不複的、名為“地獄”的深淵！
他緩緩地，舉起自己的雙手。他看著自己手上，那道，因為昨夜一拳砸在牆上而留下的、早已皮開肉綻的傷口。又看了看，那隻，曾經緊緊握著王芳芳的手，告訴她“有你真好”的手。
一股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惡心和自我厭惡，像潮水般，將他徹底淹沒！
他發出一聲壓抑的、如同困獸般的嗚咽，一拳，狠狠地，砸在了那麵，冰冷的、破碎的玻璃牆上！
“砰！”
劇烈的疼痛，從指骨處傳來！鮮血，順著裂縫，流了下來！
然而，這點疼痛，卻絲毫無法緩解他心中那，如同煉獄般的、巨大的，悔恨！
“……嗯？”
身後的響動，終於，還是驚醒了那個，本就睡得極不安穩的女人。王芳芳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當她看到，窗前那個，赤裸著上身，渾身散發著濃烈酒氣和自我毀滅氣息的、熟悉的背影時；當她感受到，自己身上那冰冷的、破碎的衣衫，和空氣中那股，充滿了曖昧和罪惡的、陌生的氣息時……
昨夜那段，失控的，禁忌的，瘋狂的記憶，也同樣，像潮水般，湧上了她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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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臉，“唰”的一下，變得，比死人，還要慘白！
她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下意識地，用那件早已破碎不堪的睡衣，緊緊地，裹住了自己的身體。
她不敢去看他。她隻是低下頭，看著自己那隻，被胡亂包紮的、還在隱隱作痛的傷手，身體，因為極度的羞愧和悔恨，而劇烈地，顫抖了起來。
整個辦公室，在這一刻，陷入了一種，比死亡，更可怕的，尷尬和死寂。
“……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