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大手伸向了棋盤:“還不出炮嗎,那我出車了。”另一邊盤著手裡的核桃,靜靜地看著棋盤的布局
葉楓下得山來,但見四野蒼茫,遠山如黛,不由得想起師父平日教誨。那老兒總愛在教授劍術時扯些閒篇,說什麼天下武學境界,原與象棋相通。
他記得那日春雨初歇,師父執一枚“卒”子在手,道:“尋常武人,不過兵卒之流。兵者,體修為主,能使兵刃而氣脈未通;卒者,法修入門,可布小陣,然施法遲緩,如老牛拉車。”說著又將“車”字棋子拍在枰上,“至若車級,已非凡俗。體修者至此,一招一式皆得心應手;法修者堪破玄關,小術信手拈來,然大法術終非俗子可窺。”
想到這裡,葉楓苦笑搖頭。那老兒說話總是雲山霧罩,當年隻當是棋枰閒話,如今細想,字字句句竟暗藏武學至理。記得師父酒酣耳熱時,曾以筷代劍,在空中劃出半個圓弧:“馬級之輩,已是一方豪強。體修者氣貫兵刃,開碑裂石;法修者借法寶之威,呼風喚雨。”言猶在耳,那雙醉眼卻突然清明:“至於象相二級,便是邊疆大將、朝廷供奉之流,禦劍飛天,陣法通天,非常人可及。”
葉楓信步而行,忽見道旁兩個漢子相鬥。一個使齊眉棍,虎虎生風,分明是馬級好手;另一個手法刁鑽,步踏八卦,竟能以指風點穴。葉楓觀其氣機,暗忖這人大約是馬級修為。不覺又想起師父當年言語:“士仕二級,已是鳳毛麟角。劍心通明,法術通天,這等人物,天下不過雙十之數。”
日光漸烈,葉楓抹了把汗,心中豁然:原來師父早將武學境界化入棋道,日日講解,自己卻隻當是尋常棋理。而今看來,那老兒每說“將帥不出九宮”,暗指將級高手鎮守京畿;“炮隔山打牛”,豈不是說炮級高手有鬼神莫測之能?
他越想越是心驚,原來武學天地竟如此廣闊。自己這些年來挑水砍柴,以樹枝為劍,雖覺體內氣機日盛,卻不知究竟到了何等境界。忽又憶起師父臨彆贈言:“此去經年,棋局自見分曉。”原來早有深意。
葉楓長嘯一聲,胸中塊壘儘消。既然前路如棋,便要做那過河卒子,勇往直前罷了。
炮級,最神秘的一個職位,有的甚至連陛下也不知道,傳聞有詭異的能力,甚至和將級對拚都可以不落下風,他們不隸屬,都有專屬的任務。
曉色初開,林間薄霧未散。葉楓正自思忖前路,忽聞身後一聲輕喚,如清泉滴落玉盤:“楓哥哥,你終於下山了。”
回首望去,但見晨曦微光中立著個姑娘,一身淡青紗裙,仿佛攏著江南煙雨。昔日總黏在他身後的小丫頭,不知何時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長發如墨瀑垂肩,眉眼依稀還是舊時模樣,唯獨那雙眸子——從前圓瞪瞪盛滿淘氣,如今卻似兩汪清泉,眼波流轉間自帶一段風流。唇角天然微揚,不笑也帶三分笑意,真正笑起來時,左頰便現出個淺淺梨渦,恰似水墨畫上不經意滴落的朱砂一點。
葉楓怔了怔,幾乎不敢相認。唯有她耳垂那粒朱砂痣,還如記憶中那般鮮明,像雪地裡落下的紅梅。
“林沁?”他遲疑道。
少女輕蹙黛眉,將雙手疊在胸前:“怎的?楓哥哥不認得沁兒了?”語聲裡帶著幾分嬌嗔,幾分委屈,“我可是等了你許久許久。”
葉楓隻覺得心頭某處驀地一軟,輕聲道:“你長大了。”
林沁纖指輕捋鬢邊青絲,眼波如水:“那楓哥哥可喜歡?”見他愣神,又嗔道:“木頭!真是塊木頭!”說著自己先紅了臉,忙轉開話頭問起他下山所為何事。
葉楓略去關鍵處,隻道欲往邊疆一行,再赴京城。林沁聞言,眸光微黯,隨即又亮起來:“爹爹也吩咐我去京城辦事。這般巧合...楓哥哥,你到京城後,定要來林府尋我。”她忽然湊近幾分,聲音輕若耳語,“若是我不在,你千萬要多等幾日。”
說著不容分說,將一物塞入他掌心。葉楓但覺觸手溫潤,是塊檀木令牌,另有一袋沉甸甸的銅錢。待要推拒,少女早已翩然轉身,跑出幾步忽又回眸,晨光中笑靨如花:“那是我攢了許久的錢,楓哥哥莫要推辭...沁兒在京城等你。”
青衫少年獨立風中,望著那漸行漸遠的窈窕身影,掌中令牌猶帶餘溫。恍惚間,又見當年那個在林間迷路的小女孩,哭得梨花帶雨,緊緊攥住他的衣角。
山河萬裡,前路茫茫,唯有這一縷柔情,係在少年心頭,再難割舍。
青石路麵被車輪與蹄鐵磨得滑亮如鏡,映著天光雲影。市集上人聲鼎沸,攤販吆喝聲、鐵匠鋪打鐵聲、牲口嘶鳴聲混雜一處,蒸騰出邊境小鎮特有的喧囂氣象。葉楓青衫磊落,穿行其間,明明是個書生模樣,眉目間卻隱現英氣,目光掠過一眾膘壯馬匹,終是搖了搖頭。
忽見角落草料堆旁蜷著一老丈,滿麵風霜痕跡,手掌有一下沒一下地捋著一匹瘦馬的鬃毛。那馬瘦骨嶙峋,毛色灰敗,後腿關節處腫起老高,垂首而立,唯有那雙馬眼清亮溫順,隱隱透著幾分靈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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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楓心中微動,緩步近前,揖道:“老丈,此馬作價幾何?”
老丈抬了抬眼皮,打量他片刻,歎道:“小哥莫要看這畜生落魄,當年也是...唉,不提也罷。你若真心要,五十銅錢牽去便是,好歹能拉磨馱柴。”周遭馬販聞言皆笑,有人高聲譏道:“胡老兒又拿這瘸腿貨騙外鄉人哩!”
葉楓卻不理會,伸手輕撫馬頸。那馬竟通人性地以鼻相就,蹭他掌心。這一觸之下,葉楓隻覺體內氣機自發流轉,與這馬兒隱隱呼應,心下頓時明了:此馬絕非凡品!
當即取出二兩碎銀塞入老丈手中:“不必找了。”也不待對方反應,牽了馬便走。方才譏笑之人皆瞠目結舌。
出得鎮外,沿溪而行至無人處。葉楓駐足以掌心貼住馬腿腫脹處,將一縷精純內力緩緩渡入。初時那馬隻是輕踏四蹄,漸次體內淤塞之氣被內力衝開,腫處竟以肉眼可見之勢消退。
忽然那馬昂首長嘶,聲震林越,周身敗毛紛紛脫落,露出底下青黑油亮的皮毛。不過片刻功夫,竟已脫胎換骨,但見肌理流暢,四肢強健,尤其那原本瘸腿之處,此刻穩立如山。一雙馬眼神采奕奕,顧盼間自有一股追風逐電的英姿。
葉楓喘息方定,驚喜交加,方知師父所授的活血化瘀之術竟有如此妙用。大笑著拍撫馬頸:“好夥計!今日起便隨我踏遍萬裡山河!”那馬似通人言,親昵以首相就。
夕陽西下,一人一馬的身影沒入蒼茫山林,但見駿馬四蹄生風,轉瞬便隻餘天際一個躍動的黑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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