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淄的春節，連禁軍北營的石牆都裹著暖意。臘月三十的清晨，營地裡飄著蒸餃的香氣，新兵們難得不用操練，圍在夥房外搶剛出鍋的餃子，笑聲混著蒸汽漫在雪地上。葉雲穿著一身半舊的墨色勁裝，腰間彆著那柄門板似的大刀，正站在演武場的高台上，看著兵卒們拆去年的舊旗，換上新的“齊”字旗——紅綢旗麵在風裡展開，像一團燒得正旺的火。
“葉教頭！有人找！”台下傳來小石頭的喊聲，那小子手裡還攥著個咬了一半的餃子，指了指營門口的方向。
葉雲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見一個穿著青色勁裝的漢子牽著馬站在營門旁，是望龍門的人——馮掌櫃之前說過，春節前後會有沙礫屯的消息傳來。他快步走下高台，腳步比平時快了幾分，心裡竟有些發緊。
“葉公子，”望龍門的漢子見他過來，連忙從馬背上解下一個布包，遞了過來，“這是沙礫屯蘇夫人托我帶來的信，還有葉夫人給您寫的家書。”
葉雲接過布包，指尖碰到信封時，竟有些發涼。他捏著信封，快步走到營旁的老槐樹下——這裡安靜，能避開兵卒們的喧鬨。布包裡有兩封信，一封是蘇婉寫的，另一封信封上的字跡娟秀，是母親的手筆。
他先拆開了蘇婉的信。信裡說沙礫屯今年過得熱鬨，屯裡養的豬殺了，家家戶戶都吃上了白麵饅頭，統先生正規劃著開春再開十畝地，金將軍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偶爾還會去後山打獵給孩子們解饞。字裡行間滿是安穩，可葉雲看著“大家都盼著你和葉楓公子回來”，鼻尖還是忍不住發酸。
然後他拆開了母親的信。信紙有些泛黃，邊角被摸得發毛，顯然母親寫信時格外小心。“雲兒，娘終於知道你在齊國安好，心也落了地。沙礫屯的雪下得大，可屯裡暖和，蘇婉丫頭常來給我送餃子，李阿婆還教我縫布老虎……楓兒在京城突破了半步士級，還激活了劍魂，正準備救你父親。你在齊國要好好吃飯，彆總想著練兵，冷了要加衣服……”
葉雲的手指捏著信紙，指節都泛了白。他想起小時候，母親也是這樣，總在他去山裡打獵前，絮絮叨叨地讓他多穿件衣服，回來時不管多晚，灶上都溫著熱湯。去年在沙礫屯分彆時，母親站在土坯房門口，望著他的背影，眼睛紅紅的，卻沒說一句挽留的話——她知道，他得去做該做的事。
“咳。”
身後傳來一聲輕咳，葉雲猛地回頭，見衛站在不遠處，手裡拿著一件棉袍，顯然是怕他凍著。衛的目光落在他泛紅的眼眶上，沒多問，隻是把棉袍遞過來：“天涼，披上吧。”
葉雲接過棉袍，胡亂擦了擦眼睛，聲音有些沙啞：“謝了。”
衛點點頭，沒再多說，隻是轉身往營門走。走了兩步，他又停下，回頭道：“公主殿下說，今日營裡放半天假，她在營外的酒肆等著，說要請你吃餃子。”說完，他便大步離開，沒再打擾——他看得分明，葉雲此刻需要的是片刻的安靜，而齊玥，或許能讓他稍微寬心些。
葉雲捏著母親的信，貼在胸口。雪落在他的肩上，轉眼就化了，可他卻覺得心裡暖得發燙。他深吸一口氣，把信仔細折好，放進懷裡，快步往營外走——他得告訴齊玥，沙礫屯很好，母親很好，葉楓也很好。
營外的酒肆裡，齊玥已經占了個靠窗的位置。她穿著一身赤紅色的襦裙，外罩一件白色的狐裘鬥篷，發間彆著一支赤金的梅花簪，襯得她原本就明豔的臉更添了幾分嬌俏。桌上擺著兩碟餃子，一碟是白菜豬肉餡，一碟是韭菜雞蛋餡，旁邊還溫著一壺桂花酒。
“你可算來了！”見葉雲進來，齊玥眼睛一亮，連忙招手，“快坐！這餃子剛出鍋，再不吃就涼了。我特意讓掌櫃做了你愛吃的白菜豬肉餡。”
葉雲在她對麵坐下，拿起筷子，夾了個餃子放進嘴裡。滾燙的餃子裹著鮮美的湯汁，順著喉嚨滑下去，暖得他心口發顫——和母親做的味道，竟有幾分像。
“怎麼了？不好吃嗎？”見他沒說話，齊玥有些緊張地問，“要是不好吃，我再讓掌櫃做彆的。”
“好吃。”葉雲搖搖頭，聲音還是有些啞，“和我娘做的味道很像。”
齊玥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她看著葉雲眼底未散的紅意，輕聲問：“沙礫屯的信到了？葉夫人……都還好嗎？”
葉雲點點頭，從懷裡掏出母親的信，遞給她：“我娘很好，沙礫屯也很好。蘇婉說，今年屯裡家家戶戶都吃上了白麵饅頭，金將軍的傷也快好了。”
齊玥接過信，仔細看著。母親的字跡溫柔，字裡行間滿是對兩個兒子的牽掛，提到葉楓突破時的驕傲，提到盼著一家人團聚時的期盼，都寫得真切。她看完，把信還給葉雲，心裡竟有些羨慕——葉雲有這樣牽掛他的家人，而她的宮裡，隻有父親的囑托和無儘的規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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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好。”齊玥拿起酒壺，給葉雲倒了杯桂花酒，“至少知道家人都安好，就是最好的事。”
葉雲接過酒杯，喝了一口。桂花酒的甜香混著酒香，驅散了些許寒意。他看著齊玥，忽然想起之前在淄河邊的約定：“等天下太平了，我帶你去江南，看看沙礫屯的藥田，嘗嘗我娘做的餃子。”
齊玥的臉頰微微泛紅，握著酒杯的手指緊了緊。她看著葉雲真誠的眼睛，心裡忽然湧起一股勇氣——她想告訴葉雲，她想要的，不隻是“天下太平後的江南”，還有現在，還有以後的每一個春節，都能和他一起過。
“葉雲，”她輕聲開口，聲音比平時軟了些，“你說，天下太平後，我們在江南……除了看藥田、吃餃子，還能做些什麼？”
葉雲想了想，認真道：“還能去看看我娘說的桃花林，春天的時候，滿林子都是桃花，特彆好看。對了，還能去河邊釣魚，我小時候常和葉楓去河邊釣魚，每次都是我釣得多。”
齊玥看著他眉飛色舞地說著小時候的事，心裡的那點勇氣又縮了回去。她原本想說“我們可以像尋常人家一樣，守著一個小院，每天一起做飯、散步”，可看著葉雲眼裡隻有“兄弟”“家人”的模樣，話到嘴邊，卻變成了：“聽起來……確實很好。”
葉雲沒察覺她的失落，還在興致勃勃地說：“等救出我父親，我們就帶著我娘一起去江南，到時候你也來，咱們一起熱鬨。”
“好啊。”齊玥笑著點頭，可眼底的光卻暗了些。她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桂花酒的甜意裡，竟嘗出了幾分澀味。
窗外的雪又開始下了，落在酒肆的窗欞上，簌簌作響。葉雲還在說著沙礫屯的事，說著葉楓的突破，說著以後對抗宰相的計劃，而齊玥坐在對麵，安靜地聽著，偶爾點頭，心裡卻像被什麼東西堵著，說不出的彆扭——她知道葉雲是個直性子，不懂兒女情長，可她還是忍不住期待，期待他能多懂一點，多在意一點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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