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臨淄，比平日熱鬨了十倍。淄河兩岸掛滿了紅燈籠，從河頭到河尾，像一條蜿蜒的火龍。賣糖畫的老師傅支著銅鍋，熬得金黃的糖漿在石板上畫出兔子、龍形，引得孩子們圍著起哄；說書先生坐在茶館門口，講著“齊軍退蠻夷”的故事，聽眾們聽得入迷，時不時拍手叫好；還有小販推著車，賣著熱乎乎的糖炒栗子和烤紅薯，香氣漫在空氣裡，暖得人心頭發癢。
葉雲跟著齊玥走在河邊的人群裡，手裡還拿著個剛買的糖畫——是齊玥非要給他買的，畫的是一隻老虎，栩栩如生。他不太習慣這麼熱鬨的場麵，走得有些拘謹，而齊玥卻像隻快活的小鳥，一會兒拉著他看糖畫，一會兒又指著河麵上的河燈，眼裡滿是笑意。
“你看那盞河燈！畫的是嫦娥！”齊玥指著一盞飄在河中央的河燈，興奮地說。那盞河燈的絹麵上畫著嫦娥奔月的圖案，燭火映著圖案，在水裡晃出細碎的光。
葉雲點點頭，目光卻落在河岸邊的一對老夫妻身上——老爺爺正給老奶奶裹緊鬥篷，還把手裡的烤紅薯遞給老奶奶，動作溫柔。他忽然想起母親和父親，以前在京城的除夕夜，父親也會這樣，給母親裹緊衣服，帶她去逛廟會。
“在想什麼？”齊玥注意到他的走神，輕聲問。
“沒什麼。”葉雲回過神，笑了笑，“就是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
齊玥看著他眼底的溫柔，心裡一動。她鼓起勇氣，輕輕碰了碰他的胳膊：“葉雲，以後的每個除夕夜，你……都想這樣過嗎？”
葉雲沒多想，點頭道：“想啊。等天下太平了，不用再打仗，不用再擔心家人，每天都能這樣熱鬨，多好。”
齊玥咬了咬唇，又問：“那……你想和誰一起過？”
葉雲想了想，認真道：“和我娘、我爹、葉楓，還有沙礫屯的人，當然還有你和衛。大家一起熱鬨，多好。”
齊玥的臉頰瞬間垮了下來。她原本以為，葉雲至少會說“和你一起”，可他還是把她歸在“大家”裡，和衛、和沙礫屯的人沒什麼區彆。她心裡有些生氣，可看著葉雲真誠的眼睛，又說不出指責的話——他不是故意的，他隻是不懂。
“走吧，帶你去個好地方。”齊玥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委屈，拉著葉雲往淄河上遊走。
上遊的河岸邊有一片空地，比下遊安靜些，能清楚地看到河麵上的河燈。齊玥拉著葉雲在一塊石頭上坐下，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紙包，裡麵是她偷偷帶出來的桂花糕——是宮裡的禦廚做的，甜而不膩，她特意留了幾塊，想和葉雲一起吃。
“嘗嘗這個。”她把桂花糕遞給葉雲，“宮裡的桂花糕，比外麵買的好吃。”
葉雲接過一塊，咬了一口。桂花的香氣在嘴裡散開，甜得恰到好處。他點點頭：“好吃。比我娘做的棗泥糕還甜。”
“你娘還會做棗泥糕？”齊玥眼睛一亮，“下次有機會，我能嘗嘗嗎？”
“當然能。”葉雲笑道，“等天下太平了，我讓我娘多做些，給你送過來。”
齊玥看著他笑得爽朗的樣子，心裡的氣又消了些。她靠在旁邊的槐樹上，看著河麵上的河燈，輕聲說：“葉雲，你知道嗎？我從小在宮裡長大，每年的除夕夜，都隻能和宮女、太監一起過，吃著冷冰冰的年夜飯，看著宮裡的燈籠，一點意思都沒有。”
葉雲轉過頭，看著她。月光下，齊玥的側臉顯得有些柔和，不像平時那樣帶著傲氣，反而有幾分脆弱。他忽然覺得，齊玥雖然是公主，卻也挺孤單的。
“以後不會了。”他認真道，“以後的除夕夜，我都陪你過，帶你去逛廟會，吃糖畫，看河燈，就像現在這樣。”
齊玥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她抬起頭，看著葉雲的眼睛，他的眼睛裡滿是真誠，沒有絲毫玩笑的意思。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可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她怕自己會錯了意，怕葉雲隻是把她當朋友，當戰友。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炸開了一朵煙花。金色的煙花在黑夜裡綻放，像一朵盛開的牡丹，緊接著，又有好幾朵煙花接連炸開，紅的、黃的、粉的、綠的，把夜空染得五顏六色。
“煙花！”齊玥驚喜地站起來，指著天空，“你看！好漂亮！”
葉雲也站起來，看著天空中的煙花。他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煙花，在沙礫屯的除夕夜，隻有零星的鞭炮聲，哪有這樣絢爛的煙花。他看著齊玥興奮的樣子，嘴角也忍不住上揚——能看到她這麼開心，好像也挺好的。
煙花一朵接一朵地炸開，映在齊玥的臉上，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裝著星星。她偷偷看向葉雲，見他也在看煙花，心裡忽然湧起一股衝動。她輕輕碰了碰葉雲的手，聲音比煙花的聲響還輕：“葉雲，你說……這煙花，會不會記得今天看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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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雲轉過頭，看著她。他能感覺到她指尖的溫度，很軟，很暖。他想了想，認真道：“應該會吧。就像我們，也會記得今天的煙花，記得今天的河燈，記得今天一起吃的桂花糕。”
齊玥的臉頰微微泛紅，她鼓起勇氣，看著葉雲的眼睛，輕聲說：“那……你會記得，今天陪你看煙花的我嗎？”
葉雲笑了笑，點頭道：“當然會。我會記得，今天你帶我看了煙花，還請我吃了糖畫和桂花糕。以後我想起今天，就會想起你。”
齊玥看著他，心裡又喜又氣。喜的是他說會記得她，氣的是他還是沒懂她的意思——她想要的不是“記得今天的她”，而是“一直記得她”，是“隻想和她一起看煙花”。可她看著葉雲真誠的眼睛，又說不出指責的話，隻能輕輕“哼”了一聲，轉過頭，繼續看煙花，可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葉雲看著她彆扭的樣子，有些摸不著頭腦。他不知道齊玥為什麼突然生氣，可他也沒多問，隻是站在她身邊，陪著她一起看煙花。
煙花漸漸放完了，夜空又恢複了平靜。齊玥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空，輕聲說：“該回去了。”
“嗯。”葉雲點點頭，跟著她往回走。
路上，兩人都沒說話。齊玥走在前麵，腳步有些快，葉雲跟在後麵，手裡還拿著那個沒吃完的糖畫。他看著齊玥的背影，忽然覺得，齊玥好像和平時不太一樣，可具體哪裡不一樣，他又說不上來。
走到營門口時，衛正站在那裡等他們。他看到兩人回來，點了點頭，沒多問，隻是遞給葉雲一件棉袍：“夜裡冷，穿上吧。”
葉雲接過棉袍，披在身上。他看著齊玥，想說些什麼，可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回去了。”齊玥輕聲說，轉身往宮裡的方向走。走了兩步，她又停下，回頭看了葉雲一眼，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隻是揮了揮手，轉身快步離開。
葉雲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裡，有些疑惑地撓了撓頭。衛站在旁邊，看著他的樣子，忍不住搖了搖頭——葉雲什麼都好，就是在這兒女情長上，太遲鈍了。
“走吧，回去了。”衛拍了拍葉雲的肩膀，轉身往營裡走。
葉雲點點頭，跟著衛往營裡走。他摸了摸懷裡母親和蘇婉的信，又想起剛才齊玥看煙花時的樣子，心裡忽然覺得暖暖的。他不知道齊玥為什麼會突然生氣，可他知道，以後的除夕夜，他會一直陪她過，就像他承諾的那樣。
夜空裡，最後一絲煙花的餘韻漸漸散去，淄河麵上的河燈還在慢慢飄著，帶著人們的心願，飄向遠方。葉雲知道，隻要他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他會帶著家人，帶著齊玥，一起去江南，一起看桃花，一起過每一個熱鬨的除夕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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