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的童年，是南境小鎮飄著的稻花香。那年他七歲，母親牽著他的手站在村口老槐樹下，手裡攥著個繡著“衛”字的布囊，裡麵裝著曬乾的桂花——是母親前一年秋天親手曬的，說能安神。穿玄色勁裝的禁軍蹲在他麵前，聲音溫和：“孩子，跟我們走，去宮裡保護陛下，以後能讓你娘過上好日子。”
他記得自己當時沒哭，隻是死死抓著母親的衣角。母親蹲下來，把布囊塞進他懷裡，眼眶通紅卻笑著說：“阿衛要聽話，娘等你回來，給你做桂花糕。”
那是他最後一次見母親。
進了餘國都城的皇宮，他被分到“暗衛營”，和其他十幾個孩子一起訓練。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紮馬步，練拳腳，稍有懈怠就會被教官用藤條抽打。暗衛營的規矩嚴得嚇人，不許說話，不許想家，甚至不許記得自己的名字——他們隻是陛下的刀，不需要有自己的念想。
可衛記得。他記得母親的桂花糕，記得父親在田埂上教他吹的麥哨，記得小鎮春天漫山的桃花。每晚睡前，他都會摸出懷裡的布囊，聞著淡淡的桂花香，才敢閉上眼睛。
老皇帝是個溫和的老人。有一次衛在禦花園值夜，凍得瑟瑟發抖，老皇帝路過，把自己的披風解下來披在他身上，輕聲說：“暗衛也是人，彆凍壞了。”那天晚上，衛第一次覺得，皇宮裡不是隻有冰冷的規矩。
後來他長大了，成了暗衛營裡最出色的弟子。他的刀法快得能劈開空氣，防禦更是連士級初期的高手都破不了。老皇帝把他調到身邊，做了“近侍衛”，負責貼身保護。有一次老皇帝處理奏折到深夜，看著窗外的月光，忽然對他說：“阿衛，你知道朕為什麼看重你嗎？因為你眼裡有‘人’，不像其他暗衛，眼裡隻有任務。”
那天，老皇帝和他說了很多話。說他年輕時想讓百姓都過上好日子，說現在朝堂上的蛀蟲太多，說宰相李輔國野心太大，讓他以後一定要護住新皇帝，護住餘國的百姓。衛跪在地上，把老皇帝的話一字一句記在心裡，攥緊了懷裡的布囊——他想，等以後安定了，他就請辭，回南境小鎮，找母親，給她磕個頭，告訴她自己沒給她丟臉。
可他沒等到那一天。
老皇帝駕崩的消息傳來時，衛正在宮外執行任務。他瘋了一樣衝回皇宮，卻被禁軍攔在宮門之外。他看到李輔國穿著明黃色的袍子，扶著年幼的新皇帝，一步步走上太和殿的台階，接受百官的朝拜。那一刻，他懷裡的布囊被攥得變了形，指甲嵌進肉裡，卻沒敢動——他知道，自己現在不是李輔國的對手。
後來李輔國找他談話，坐在老皇帝曾經坐過的龍椅上，手裡把玩著一枚玉印：“衛，你是老皇帝最信任的人，現在朕扶新皇帝登基，你若肯跟著朕，朕還讓你做近侍衛，甚至給你更高的位置。”
衛看著李輔國眼裡的野心，想起老皇帝的話，心裡像被刀割一樣。可他沒拒絕——他知道，自己現在必須忍，必須留在李輔國身邊，才能知道他的陰謀，才能找到機會為老皇帝報仇。
他開始跟著李輔國，做他的“刀”。李輔國讓他殺誰，他就殺誰，卻始終留著一線餘地——遇到寒門子弟，他會故意放跑；遇到忠臣的家人，他會偷偷把他們送到安全的地方。他以為自己做得很隱蔽，卻沒想到，李輔國早就盯上了他的家人。
第一次發現不對勁，是他給家裡寄信，卻一直沒收到回信。他找曾經在南境當差的舊部打聽，舊部支支吾吾，說他的家人“搬去彆的地方了”。可他知道，母親暈車，父親腿不好，他們一輩子都沒離開過南境小鎮，怎麼可能突然搬走？
他去找李輔國，問起家人的下落。李輔國坐在書桌後，手裡翻著一本奏折，頭也沒抬：“你的家人？朕聽說南境鬨了瘟疫，他們可能……沒挺過來。你也彆太傷心，跟著朕，以後朕不會虧待你。”
衛的心臟像被重錘砸中，眼前一陣發黑。他知道，李輔國在撒謊——南境根本沒有瘟疫，是他殺了自己的家人，是他怕自己有軟肋，怕自己會反他！
那天晚上，衛在自己的房間裡，摸著懷裡的布囊，第一次哭了。他哭母親沒等到他回去，哭父親沒吃到他買的酒，哭自己沒能保護好他們。可他沒敢報仇——他知道，自己現在的實力，還殺不了李輔國，還鬥不過他身邊的法河和羿。
從那以後，衛變得更沉默了。他不再偷偷放跑寒門子弟，不再保護忠臣的家人，隻是機械地執行李輔國的命令，像真正的“刀”一樣。可他心裡的恨，卻像野草一樣瘋長——他在等，等一個能殺了李輔國的機會。
機會終於來了。
那天深夜，衛奉命在李輔國的書房外值守。他聽到李輔國和法河、羿在裡麵說話，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地傳進他的耳朵裡。
“新皇帝越來越不聽話了，”李輔國的聲音帶著不耐煩，“再過半年，等朕把禁軍和錦衣衛都掌控在手裡，就廢了他，自己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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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爺英明，”法河的聲音帶著諂媚，“到時候，您就是餘國的新皇帝，天下都是您的。”
“不過，”羿的聲音冷得像冰，“衛那個小子，我總覺得他不對勁。他家人死了，他卻一點反應都沒有，會不會……”
“放心，”李輔國的聲音帶著不屑，“他就是個沒了家人的喪家犬，沒了朕，他什麼都不是。等朕登基後，再收拾他也不遲。”
衛站在門外，渾身冰冷。他終於知道，李輔國不僅殺了他的家人，還要篡奪皇位，還要把餘國的百姓拖進更深的苦難裡。老皇帝的話在他耳邊響起：“阿衛，一定要護住新皇帝，護住餘國的百姓。”
那一刻，他心裡的隱忍徹底爆發了。他攥緊了腰間的短刀，指甲嵌進肉裡，卻沒衝進去——他知道，自己現在衝進去，隻會白白送死。他要等，等一個能同時扳倒李輔國、法河和羿的機會。
從那天起，衛開始偷偷聯係老皇帝的舊部，開始收集李輔國謀朝篡位的證據。他知道，這條路很難，很危險，可他彆無選擇——他要為家人報仇，要為老皇帝報仇，要護住餘國的百姓，要守住自己心裡的那點“人”性。
他懷裡的布囊，被他摸得越來越舊，桂花的香氣也漸漸淡了。可他還記得母親的笑容，記得老皇帝的囑托，記得自己曾經的承諾。他知道，隻要他不放棄，總有一天，他能親手殺了李輔國，能告慰家人和老皇帝的在天之靈。
慈航庵地窖的反水，是衛蓄謀已久的爆發。當他看到金將軍為了護葉楓拚死抵抗，看到葉楓為了救母親不顧一切，看到李輔國的爪牙肆意屠殺無辜，他再也忍不住了——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想起了老皇帝，想起了那些被李輔國害死的忠臣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