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礫屯的春天總來得晚些。春節後,凍土才慢慢化開,青石板路上的積雪融成黑褐色的泥窪,踩上去“咕嘰”響。屯口的老槐樹下,狗蛋正幫著李阿婆扶犁,黃牛邁著慢步,把剛翻出的濕土拉成整齊的壟溝,土縫裡還能看到去年秋天落下的槐樹葉,被凍得發脆,一捏就碎。
“阿婆,今年的麥種是不是望龍門送的新種?”狗蛋擦了擦額角的汗,聲音裡滿是期待——去年種的老麥種畝產才兩石,馮掌櫃說新種能多收半石,夠屯裡人多吃兩月。
李阿婆笑著點頭,手裡的鞭子輕輕晃了晃:“是啊,統先生說這麥種抗凍,秋天準有好收成。你楓哥哥要是回來,看到咱們屯的莊稼,肯定高興。”
這話剛落,遠處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不是望龍門商隊的慢馬,是帶著鐵掌的戰馬,踏在泥地上“篤篤”響,震得地麵都發顫。狗蛋直起腰,眯著眼睛往屯外看——塵煙滾滾,黑壓壓的一隊人馬正往這邊衝,最前麵的旗幟上,繡著個歪歪扭扭的“李”字,是宰相的人!
“阿婆!是……是宰相的兵!”狗蛋的聲音發顫,手裡的犁把“哐當”掉在地上。
李阿婆的臉瞬間白了,拉著狗蛋就往屯裡跑:“快!去報統先生和金將軍!宰相的人來了!”
消息像野火一樣燒遍沙礫屯。正在工坊裡鍛造鋤頭的鐵匠扔下錘子,正在給菜苗澆水的婦人抱起孩子,原本熱鬨的屯子瞬間亂了,卻沒人慌著逃——去年葉楓臨走時說過,“沙礫屯是咱們的家,要守”,統先生也早教過他們,遇到兵馬來犯,老弱往地窖躲,年輕的去搬滾石,各有各的活。
統正在曬穀場核對種子清單,聽到報信的聲音,手裡的毛筆沒停,隻是筆尖頓了頓,在紙上留下個墨點。他抬頭看向跑過來的村民,聲音平穩得像沒起風的湖麵:“多少人?領頭的是誰?”
“看……看有三百多,都穿鐵甲,領頭的是個絡腮胡,騎著黑馬,看著好凶!”村民喘著氣,話都說不利索。
統放下筆,把清單折好塞進懷裡,快步往屯口走:“去叫金將軍,讓他帶二十個練過的後生去東崗子,那裡有咱們挖的陷馬坑;再讓蘇夫人把地窖的門都打開,老弱婦孺先躲進去,告訴他們彆慌,有我們在。”
村民剛跑走,金將軍就提著刀趕來了。他左臂的空袖管用布條綁在腰上,右手握著那柄磨得發亮的環首刀,刀身上還留著去年對抗馬賊時崩出的缺口。“統先生,是宰相的人?”
“十有八九。”統點頭,目光落在屯口越來越近的塵煙上,“三百精兵,還有個領頭的,看這陣仗,領頭的至少是士級修為。咱們的陷阱能耗他們銳氣,但正麵得靠你。”
金將軍握緊刀,指節泛白:“我這條命是葉公子救的,沙礫屯是我的家,就算隻剩一條胳膊,也不會讓他們踏進來。”
兩人快步往東崗子走。東崗子是沙礫屯的門戶,去年冬天統就帶著村民挖了二十多個陷馬坑,坑底插著削尖的木刺,上麵鋪著乾草和薄土,遠看和地麵沒兩樣。二十個後生已經在那裡等著,手裡握著統親手做的長矛,矛尖裹著鐵皮,雖然不是精鋼,卻也鋒利。
“都聽著!”金將軍站在土坡上,聲音洪亮,壓過了越來越近的馬蹄聲,“等他們的馬踩進陷馬坑,你們就用長矛紮馬腿,彆硬拚,耗著就行!”
後生們齊聲應“是”,握著長矛的手卻還是有些抖——他們沒跟正規軍打過,隻練過對付馬賊。金將軍看在眼裡,把環首刀往地上一頓,“篤”的悶響震得人心裡發沉:“彆怕!他們是來搶咱們的糧食,毀咱們的家,退一步就是死,拚一把還有活的機會!”
話音剛落,遠處的人馬已經到了屯口。領頭的絡腮胡勒住馬,黑馬人立而起,前蹄踏在地上,濺起泥點。他穿著一身玄鐵甲,手裡握著杆長槍,槍尖泛著冷光,氣血在周身縈繞,像團淡淡的黑霧——是士級巔峰的修為!
“沙礫屯的反賊!”絡腮胡扯開嗓子喊,聲音像破鑼,“相爺有令,識相的把屯裡的糧食和鐵匠都交出來,再把葉楓的娘交出來,饒你們不死!不然,踏平你們這破屯子!”
統往前走了一步,站在金將軍身邊,手裡握著根木棍——他不是武修,卻沒退後半步:“我們沙礫屯的人,靠自己的手種糧食,靠自己的力氣打鐵,沒搶沒偷,不是反賊。想讓我們交人交糧,除非踏過我們的屍體。”
“找死!”絡腮胡冷笑,拍了拍馬頸,“吳奎在此,識相的趕緊投降!彆以為靠幾個土坑就能擋住老子的兵!”
金將軍往前踏出一步,環首刀指向吳奎:“我是金承業!去年宰相當街殺良冒功,今年又來搶屯子,你這種狗腿子,也配談‘饒命’?”
吳奎的臉瞬間沉了,他認識金承業——當年金將軍還是宏軍的副將時,他隻是個小兵,後來金將軍被宰相陷害,斷了左臂,他卻靠著踩彆人上位,爬到士級巔峰。現在被金將軍戳穿底細,他惱羞成怒,一提長槍:“給我衝!踏平這破屯子,男的殺了,女的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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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精兵催馬往前衝,馬蹄踏在泥地上,震得東崗子的土都往下掉。眼看最前麵的十幾匹馬就要踩到陷馬坑,吳奎忽然勒住馬,眯著眼睛看地麵:“不對勁!停!”
精兵們猛地停住,最前麵的馬離陷馬坑隻有兩步遠。吳奎跳下馬,拔出腰間的短刀,往地上戳了戳——乾草下麵是空的,土是新鋪的。“好個統先生,會挖陷阱!”他冷笑,回頭對精兵喊,“都下馬!用長槍探路,把陷阱填了!”
精兵們紛紛下馬,拿著長槍往地上戳,找到陷馬坑就往裡麵扔石頭和泥土。統皺起眉,對金將軍低聲說:“他識破了陷阱,得換法子。”
金將軍點頭,對後生們說:“你們往回退,到西坡的滾石陣去,聽我信號再放石頭!”
後生們剛退走,吳奎就帶著精兵衝了過來。他手裡的長槍舞得虎虎生風,氣血爆發,槍尖帶著黑霧,一下就把旁邊的矮樹劈成兩段:“金承業!你斷了條胳膊,還敢跟我打?趕緊認輸,我還能讓你死得痛快些!”
金將軍沒說話,握緊環首刀迎了上去。他左臂斷了,沒辦法雙手握刀,隻能用單手劈砍,卻比雙手握刀更靈活——斷臂後他練了三年單手刀,每一招都奔著敵人的破綻去。吳奎的長槍刺過來,金將軍側身避開,刀背往槍杆上一磕,“鐺”的一聲脆響,吳奎的手臂震得發麻,長槍差點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