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衛特意提前結束了訓練，換了身乾淨的深灰勁裝，玄鐵盾暫時留在營房，隻腰間彆了柄短刀，朝著淄河上遊走去。他記得齊玥說過，春日出太陽的時候，她喜歡去淄河邊的老柳樹下喂魚——那裡安靜，能看到河麵泛著金光的樣子。
果然，剛走到上遊的河灣，就看到那抹熟悉的赤紅色身影。齊玥穿著一身襦裙，外罩一件月白的披風，發間彆著支赤金梅花簪，正蹲在柳樹下，手裡捏著把麵包屑，一點點撒進河裡。一群銀白的小魚圍著她的手遊動，尾巴濺起細碎的水花，映得她的側臉格外柔和。
“公主殿下。”衛在離她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聲音平穩，沒有刻意放低，卻也不顯得突兀。
齊玥嚇了一跳，手裡的麵包屑撒了大半。她回過頭，看到是衛，緊繃的肩膀瞬間放鬆下來，卻又故意板起臉，帶著點傲嬌的語氣：“衛？你怎麼來了？不去訓練士兵，跑到這裡來做什麼？”
衛走到她身邊，也蹲下身，目光落在河裡的小魚上——那些魚不怕人，還在圍著剛才撒下的麵包屑爭搶。“來找你說點事。”他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一樣平常。
齊玥心裡忽然一跳，指尖無意識地攥緊了手裡剩下的麵包屑。她彆開目光，繼續往河裡撒麵包屑，聲音卻有些發緊：“說……說什麼事？是葉雲訓練出問題了？還是新兵又惹麻煩了？”
“都不是。”衛搖了搖頭，目光轉向她，眼神裡帶著點認真，“是關於葉教頭的事。”
“葉雲？”齊玥的心跳猛地加快，臉上瞬間熱了起來，卻還強裝鎮定，故意用漫不經心的語氣說，“他怎麼了？是不是又跟哪個士兵打架了？還是嫌夥房的飯不好吃了？”
衛看著她這副口是心非的樣子，想起昨天葉雲撓頭結巴的模樣，心裡忽然覺得有些好笑——這兩個人，一個在感情裡遲鈍得像塊石頭，一個在感情裡傲嬌得像隻炸毛的貓，偏偏又都裝著對方。
“他沒惹事。”衛緩緩開口，聲音放輕了些，“他昨天跟我說，覺得你很好。”
齊玥撒麵包屑的手猛地頓住。她抬起頭，眼睛瞪得圓圓的，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說什麼？他覺得我很好？”
“是。”衛點頭，語氣肯定，“他說你心善，體恤士兵，不像嬌生慣養的貴族小姐；說你有將級的修為，卻願意陪著士兵吃粗糧、跑軍營；說上次看煙花的時候，你說想跟他一起去江南看桃花，他心裡很暖。”
齊玥的臉頰瞬間紅得像熟透的蘋果，連耳朵尖都泛著紅。她低下頭，看著河裡爭搶麵包屑的小魚，心跳得像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手裡的麵包屑被她攥得變了形，細碎的渣子從指縫裡漏出來，落在水麵上，引得小魚又圍了過來。
“他……他真這麼說？”她聲音細若蚊蚋，帶著點不確定的顫抖。
“真的。”衛看著她泛紅的耳根，語氣裡多了幾分溫和，“他還說，心裡有你。”
“轟——”齊玥隻覺得腦子裡像炸開了煙花，比除夕夜看到的煙花還要絢爛。她猛地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像裝著漫天的星星，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卻又故意板起臉，假裝不滿地“哼”了一聲：“既然他心裡有我，為什麼不自己來跟我說？讓你來傳話，算什麼本事？”
衛看著她這副口是心非的模樣，嘴角難得露出一抹淺淡的笑意：“他不是不想說，是覺得現在不是時候。他說，他爹還在靜心苑受苦，他弟在京城對抗宰相，他還有很多大事要做，不想耽誤你。他怕自己給不了你安穩的日子，怕讓你跟著他擔驚受怕。”
齊玥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眼神卻變得格外堅定。她站起身，理了理裙擺上的草屑，目光望向禁軍北營的方向——那裡的旗幟在風裡獵獵作響，隱約能看到演武場上訓練的身影。
“我以為他是個木頭，沒想到還挺會替人著想。”她輕聲說，語氣裡帶著點嗔怪，卻更多的是暖意，“可他錯了，我齊玥不是那種需要人保護的嬌小姐。他要救他爹，我幫他查靜心苑的情報；他要對抗宰相，我幫他說服父王出兵；他要天下太平，我陪他一起等。我不會拖他後腿，我會跟他一起走下去。”
衛看著她堅定的眼神，心裡暗暗點頭——果然沒看錯，齊玥不是溫室裡的花，是能和葉雲並肩作戰的人。
“他還說，等救出他爹，推翻宰相，天下太平了，再找你好好說。”衛補充道。
齊玥的眼睛亮了起來，嘴角重新揚起笑容，像淄河麵上的陽光一樣燦爛：“好啊，我等他。不過，我也不會閒著。他訓練士兵，我幫他找最好的兵器；他規劃戰術，我幫他聯絡玲瓏閣的情報；他想沙礫屯的家人，我幫他給沙礫屯送物資。我要讓他知道，我不僅能陪他看桃花，還能陪他打天下。”
她說著，忽然想起什麼，快步走到衛麵前，仰起頭看著他，眼神裡帶著點懇求：“衛，你可千萬彆告訴他我剛才說的話，尤其是我說‘等他’的話，太……太丟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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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看著她泛紅的臉頰，點了點頭：“放心，我不說。”
齊玥鬆了口氣，嘴角又忍不住笑了起來。她轉身看向淄河，陽光灑在河麵上，泛著粼粼的金光，像撒了一地的碎金子。她忽然想起昨天宮裡禦廚熬的雞湯，說是用江南運來的新筍燉的，味道格外鮮。她心裡一動，對衛說：“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完，她提起裙擺，快步朝著皇宮的方向跑去。赤紅色的身影在柳樹下一閃，很快就消失在河灣的儘頭，隻留下一串輕快的腳步聲，和空氣中殘留的、屬於她發間梅花簪的淡香。
衛站在柳樹下，看著她跑遠的背影，搖了搖頭，嘴角卻帶著淺淡的笑意。他低頭看向河裡的小魚，那些魚還在爭搶著麵包屑，無憂無慮。他想起自己的家人，想起老皇帝，想起現在的日子——雖然還有仇恨要報，還有仗要打，可看著葉雲和齊玥這樣，他忽然覺得，未來的日子，好像也沒那麼難了。
齊玥一路小跑回到皇宮，直奔禦膳房。禦廚正在準備午膳，看到她進來，連忙行禮：“公主殿下，您今日怎麼過來了？”
“張師傅，”齊玥喘著氣，拉著禦廚的袖子，“你昨天熬的雞湯還有嗎？就是用江南新筍燉的那個，我要再熬一鍋，給葉雲送去！”
禦廚愣了一下，隨即笑著點頭：“有有有，殿下稍等，奴才這就給您熬！”
齊玥站在禦膳房裡，看著鍋裡翻滾的雞湯，聞著濃鬱的香氣，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她想起葉雲喝到雞湯時可能會露出的驚訝表情，想起他擦刀時認真的樣子，想起他說“心裡有你”時的坦誠，心裡像被灌滿了蜜，甜得發慌。
她知道，葉雲有很多大事要做，她不能打擾他，卻可以陪著他，用自己的方式幫他。等他把所有事都做好，等天下太平了，他們就一起去江南，看漫山的桃花，吃母親做的棗泥糕，過像淄河春夜一樣安穩的日子。
夕陽西下的時候，齊玥提著食盒，快步往禁軍北營走去。食盒裡的雞湯還冒著熱氣，香氣透過木縫漫出來，引得路上的士兵們頻頻回頭。她的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笑意，赤紅色的身影在夕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像一道奔向希望的光。
演武場上，葉雲正在指導新兵練刀。看到齊玥過來，他停下動作，有些驚訝地迎上去：“公主？你怎麼來了？”
齊玥舉起食盒，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縫：“我給你送雞湯來了，用江南新筍燉的，你快嘗嘗！”
葉雲看著她眼裡的光，看著她手裡冒著熱氣的食盒，心裡忽然暖得發燙。他撓了撓頭，笑著說：“辛苦你了，公主。”
“不辛苦！”齊玥搖搖頭，拉著他往高台上走，“快嘗嘗，涼了就不好喝了！”
衛站在台下，看著高台上並肩的身影，玄鐵盾靠在臂彎裡，嘴角露出了一抹難得的、真正放鬆的笑容。月光慢慢爬上天際，映著演武場上的兩人，映著遠處的淄河，映著這剛剛開始的、充滿希望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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