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東院的書房總飄著墨香。葉楓推開雕花木門時，林秦正坐在窗邊的案前，手裡捏著枚白玉棋子，指尖輕輕摩挲著棋子上的紋路。案上的烏木棋盤已經擺好，黑白棋子分置兩側，旁邊放著一盞剛沏好的雨前龍井，水汽氤氳著，把窗外的石榴樹影暈得模糊。
“葉兄弟來了。”林秦抬頭，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指了指對麵的紫檀椅，“剛想著今日天朗，該找人下盤棋，你就來了，倒是巧。”
葉楓走過去坐下，目光掃過棋盤——棋盤上已經落了幾顆子，黑棋守著邊角，白棋卻在中腹布下鬆散的勢，顯然是林秦提前擺好的開局。他拿起一枚黑棋，指尖掂了掂：“林二哥這開局，倒像是‘金蟬脫殼’，看著散，實則藏著退路。”
林秦笑了笑，落下一枚白棋，落在黑棋的斷點旁：“下棋如處世，哪能一上來就把路走死？你看這顆子，看似斷你退路，實則也給你留了條活棋的機會——就看你能不能看出來。”
葉楓心裡一動，知道林秦是在借棋局說事情。他沒急著落子，反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前幾日流杯池詩會，本該請林二哥同去，卻沒見到你，倒是可惜。”
林秦捏著棋子的手頓了頓，目光落在棋盤的邊角，聲音輕了些：“不是不想去，是去不了。詩會前三日，宰相府的人來拜訪，明著是送‘新采的雨前龍井’，實則是來探口風——問林家是不是要‘結交寒門書生’。”
葉楓握著茶杯的手緊了緊：“宰相的人，盯著詩會？”
“何止盯著詩會。”林秦落下一枚白棋，把黑棋的一角圍得更緊，“自從你在普惠堂露了鋒芒，又和沁兒走得近，宰相就沒斷過對林家的試探。明麵上不能將將軍之子處死，但總可以暗中使絆子，上次暗殺就是一個印證，他怕林家倒向你，更怕父親回來後在朝堂上幫葉大人說話。我若去了詩會，和你走得近，明日怕是就有‘林家結黨’的折子遞到陛下案前。”
葉楓沉默了——他隻想著借詩會接近蕭景淵，卻沒考慮到林家會因此被牽連。林秦看出他的愧疚，笑了笑，語氣緩和些：“你也彆多想。父親和我都清楚，幫你不是為了彆的，一是葉大人是忠臣，不該蒙冤；二是沁兒喜歡你，我們做兄長的，總得護著她——總不能讓她喜歡的人，連個助力都沒有。”
這話既坦誠，又帶著兄長對妹妹的護犢，讓葉楓心裡暖了些。他落下一枚黑棋，避開白棋的斷點，反而往中腹走：“林二哥，有件事，我想問問你的看法。靖王世子蕭景淵，你怎麼看？”
林秦的指尖在棋子上停了片刻，抬眼看向葉楓，眼神裡多了幾分探究：“你和他接觸了？”
“嗯。”葉楓點頭，“詩會上認識的，後來去了趟靖王府，他給了些關於靜心苑的情報，還可能願意幫我救父親。”
林秦沒立刻回答，而是落下一枚白棋，堵住黑棋往中腹的路：“蕭景淵這個人，比你我想象中要深。他是靖王唯一的世子，卻不像其他世家子弟那樣張揚——去年宰相想讓他娶李存義的妹妹，他以‘體弱’為由推了；今年初，宰相想調靖王府的侍衛去守糧倉，他又以‘王府需護院’為由拒了。看似不爭，實則每一步都在避禍，也在為靖王府留後路。”
葉楓心裡一凜——這些事，他從未聽說過。“那他幫我，是真心的？”
“真心未必，利益一定是有的。”林秦拿起茶杯，喝了口茶，目光又落回棋盤，“靖王在邊疆被宰相的人絆住，回不來。蕭景淵在京城，孤立無援。他幫你，一是想借你的手，打亂宰相的計劃——救了葉大人，葉大人能在朝堂上牽製宰相，靖王也能趁機回來；二是想拉你做盟友——你有望龍門的支持，有沁兒背後的林家，還有沙礫屯的勢力，這些都是他需要的。”
葉楓捏著棋子，忽然明白過來——蕭景淵的“善意”，從來都不是單方麵的，而是一場相互需要的合作。“那我該信他嗎？他給的情報，比如‘初一辰時靜心苑側門換班’，能信嗎？”
林秦落下一枚白棋，把黑棋的一條生路堵死，卻在另一個角落留了個缺口：“信一半，疑一半。他給的情報，你可以用，但必須核實——讓望龍門去查靜心苑的換班時間，讓瑾貴妃的人去探側門的守衛。至於合作，你可以跟他走，但不能把所有籌碼都壓在他身上——就像這盤棋，你不能隻盯著中腹的活棋，還要守住邊角的根基，不然一旦中腹出問題，滿盤皆輸。”
葉楓看著棋盤，忽然懂了——林秦是在教他“留後手”。他落下一枚黑棋，鑽進林秦留的缺口裡，形成一塊活棋：“林二哥的意思是，我可以跟蕭景淵合作，但也要拉上林家，拉上望龍門，甚至拉上瑾貴妃，讓各方勢力相互製衡？”
“聰明。”林秦笑了笑，眼裡露出幾分讚賞，“林家可以幫你核實情報，望龍門可以幫你安排退路，瑾貴妃可以幫你探宮廷的動靜。蕭景淵看到你有這麼多助力，才不敢輕易耍花樣——他需要的是能幫他的盟友，不是能被他隨意拿捏的棋子。”
兩人又下了幾子，棋盤上的局勢漸漸明朗——黑棋守住了邊角，也在中腹占了一塊地，白棋看似圍得廣，卻有幾處斷點。林秦看著棋盤，忽然說：“對了，詩會那天，李存義找你麻煩，蕭景淵幫你解圍，這事我聽說了。你可知他為何要幫你？”
葉楓搖搖頭。
“因為李存義是宰相的人，蕭景淵早就想挫挫他的銳氣。”林秦落下最後一枚白棋，“他幫你，既賣了你人情，又打壓了宰相的勢力，一舉兩得。你要記住，在京城，沒有無緣無故的幫，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敵——每一步，都要想清楚背後的利益。”
葉楓看著棋盤，心裡忽然清明了許多。他之前隻想著救父親，卻忽略了京城各方勢力的博弈，若不是林秦點醒，怕是要吃大虧。“多謝林二哥指點，我明白了。”
林秦笑了笑，收起棋子：“不用謝我。你是沁兒喜歡的人，我自然要幫你。隻是有件事，我得提醒你——沁兒性子單純，彆讓她卷進太深，尤其是和蕭景淵的合作，能不讓她參與，就彆讓她參與。”
這話裡滿是對妹妹的保護，葉楓心裡一暖，鄭重地點頭：“林二哥放心，我會護好沁兒，不讓她受半點傷害。”
夕陽透過窗欞，落在棋盤上，把黑白棋子映得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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