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衛選拔的第二關,隨著楊堿那句“此子,可入下一關”而塵埃落定。葉楓,或者說“石厲”,拖著疲憊且帶傷的身軀,跟隨引路者,沉默地走向西苑更深處。懷中的匿魂珠依舊散發著微涼,但葉楓的心卻比任何時候都要沉重。
楊堿那雙仿佛能洞徹虛空的“天眼”,以及他最後那意味深長的一瞥,如同芒刺在背。他肯定察覺到了那絲氣息的異常,但他為何選擇沉默?是友非敵?還是有著更深的圖謀?葉楓不得而知,他隻知道,自己如同在萬丈深淵上走鋼絲,任何一絲疏忽,都將萬劫不複。
《靜心守意訣》在體內緩緩運轉,不僅平複著激戰後翻騰的氣血,更撫慰著他緊繃的神經。這得自師父刃白的心法,如今已成了他在龍潭虎穴中最大的依仗之一。
穿過一片荒蕪的園林,眼前出現了一座孤零零的黑色石殿。石殿樣式古樸,甚至有些簡陋,與皇城的奢華格格不入,通體由一種吸光的黑色巨石壘成,殿門緊閉,上麵刻滿了模糊不清的古老符文,隱隱散發出一股令人心神不寧的氣息。石殿周圍空曠無人,先他一步晉級第三關的另外九人,已在此等候。算上葉楓,一共十人。這些人個個氣息精悍,眼神銳利,最弱者也是士級中期,看向葉楓這個“半步士級”的眼神,大多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與審視。
“吱呀——”一聲令人牙酸的聲響,黑色石殿那沉重的石門,從內部被緩緩推開。一股陰冷、帶著陳腐香火氣息的風從殿內吹出,讓在場不少人都打了個寒顫。
一名身著暗紅色影衛服飾、麵容刻板的中年人站在門口,目光冰冷地掃過眾人,聲音如同金屬摩擦:“第三關,煉心。入此殿者,需直麵本心,勘破虛妄。堅持一炷香時間不出殿者,即為通過。現在,依次入內,不得交談,不得遲疑。”
規則簡單到令人不安。直麵本心?勘破虛妄?這聽起來更像是某種宗門考核,而非影衛這種暴力機構的選擇方式。葉楓心中警惕更甚,宰相李輔國搞出這等陣仗,絕不僅僅是為了考驗心性那麼簡單。
眾人麵麵相覷,但無人敢質疑。排在首位的一名彪形大漢,深吸一口氣,大步踏入殿門,身影瞬間被內部的黑暗吞噬。殿門隨之關上,外麵的人隻能等待。
時間一點點過去,殿內死寂無聲。不到半柱香的時間,突然,殿內傳來一聲淒厲至極的慘叫,充滿了無法言喻的恐懼,隨即戛然而止!緊接著,殿門打開,兩名影衛麵無表情地拖著一具軟綿綿的、雙目圓睜、似乎被活活嚇死的屍體走了出來,隨意扔在殿外的空地上。
人群一陣騷動,不少人臉上露出了驚懼之色。這第三關,竟然如此凶險!
“下一個!”引路的中年影衛聲音依舊冰冷,仿佛剛才拖走的隻是一件垃圾。
接下來進去的人,有的很快發出狂笑或痛哭,被拖了出來,精神似乎已經錯亂;有的則勉強支撐了稍久一些,但依舊無法達到一炷香的要求,狼狽逃出,麵色慘白如紙。無一例外,失敗者都仿佛經曆了某種極端的精神折磨。
終於,輪到了葉楓。他深吸一口氣,將體內《靜心守意訣》運轉到當前所能維持的最平穩狀態,邁步踏入了那扇漆黑的殿門。
一步踏入,仿佛跨過了兩個世界。外界的光線與聲音被徹底隔絕,殿內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寂靜得能聽到自己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空氣中彌漫著那股陰冷的香火氣,更濃了,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葉楓穩住心神,小心翼翼地向內走去。約莫走了十幾步,前方隱約出現了一點微光。他朝著光亮走去,眼前的景象逐漸清晰。
他發現自己站在了一座熟悉的府邸門前——鎮北將軍府!正是他幼時在京城的家!府門大開,裡麵張燈結彩,人聲鼎沸,隱約傳來父親葉宏爽朗的笑聲和母親溫柔的叮嚀,大哥葉雲正在院中練槍,虎虎生風,小妹葉泥則追著一隻蝴蝶,銀鈴般的笑聲灑滿庭院。
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酸楚瞬間衝垮了葉楓的心防!家!這是他魂牽夢繞的家!是葉家慘劇發生前,最後的美好時光!
“楓兒,傻站著做什麼?快進來,就等你了。”母親蘇婉站在門口,微笑著向他招手,眼神充滿了慈愛。
“小弟,快來,看看大哥新練的這招怎麼樣!”葉雲收槍喊道。
葉楓的腳幾乎是不受控製地要邁出去。這是他內心深處最渴望、最柔軟的角落,是他所有努力和堅持的源頭!
不!不對!
就在腳尖即將踏入府門的那一刻,《靜心守意訣》自主加速運轉,一股清涼之意直衝頂門,讓他瞬間清醒!這是幻象!將軍府早已被查抄,家人流離失所,父親生死不明!眼前這一切,不過是誘人沉淪的虛妄!
他猛地收住腳步,死死咬住舌尖,劇烈的疼痛讓他更加清醒。他閉上眼睛,全力運轉心法,固守靈台清明,不再去看,不去聽那溫馨卻致命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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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將軍府景象如同水波般蕩漾起來,開始扭曲、變形。溫馨的場景陡然變得陰森,張燈結彩變成了白幡飄蕩,歡聲笑語化作了淒厲的哭嚎!父親葉宏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卻不再是那個頂天立地的大將軍,而是渾身血跡,披枷帶鎖,麵色慘白,眼神空洞地看著他:“楓兒……為何不來救為父……為父好痛苦……”
“父親!”葉楓心神劇震,幾乎要失聲喊出。但他知道,這也是幻象!是攻心的毒計!
他強迫自己轉身,背對著那恐怖的景象,將全部心神沉入《靜心守意訣》的運轉之中,心中默念口訣:“心若冰清,天塌不驚;萬變猶定,神怡氣靜……”
幻象似乎發現溫馨與悲情無法撼動他,再次一變。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屍山血海之中,周圍全是殘缺的屍體,有蠻族的,有餘國士兵的,但更多的,是他熟悉的宏軍老卒的麵孔!金將軍倒在血泊中,獨目圓睜,望著他,充滿了不甘。而遠處,宰相李輔國高坐龍椅之上,腳下踩著一個人,正是奄奄一息的父親葉宏!林沁則被“影”扼住喉嚨,臉色青紫,絕望地看著他。
“廢物!就憑你這點微末伎倆,也妄想複仇?看著你在意的人一個個因你而死吧!哈哈哈!”李輔國張狂大笑,“影”的身影如同鬼魅,散發出滔天殺意。
憤怒、仇恨、絕望、無力感……種種負麵情緒如同潮水般湧來,瘋狂衝擊著葉楓的心防。他體內的血脈之力受到刺激,開始不受控製地躁動,那股灼熱暴戾的氣息似乎又要破體而出!
“穩住!這些都是假的!”葉楓在心中怒吼,《靜心守意訣》被催發到極致,精神力高度凝聚,如同在驚濤駭浪中死死釘住的一根鐵樁,任憑幻象萬千,我自巋然不動。他緊緊攥著懷中林沁所贈的、盛放“清心丹”的玉瓶,那冰冷的觸感和淡淡的藥香,成了他維係理智的又一重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