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氣氛，在一夜之間變得格外凝重。
清晨的鐘鼓聲似乎比往日更加沉悶，穿透薄霧，回蕩在皇城巍峨的宮闕之間。朱雀大街上，一輛輛裝飾著各色家徽的馬車，在身著甲胄、眼神銳利的禁軍注視下，沉默地駛向宮門。官員們身著朝服，魚貫而入，彼此間交換著警惕而疑惑的眼神。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壓抑感，連平日裡最善於察言觀色的老臣，此刻也摸不清宰相李輔國這突如其來的“大朝會”究竟所為何事。
靖王世子蕭景淵與林秦幾乎同時抵達宮門。兩人對視一眼，默契地放緩了腳步，落在人群之後。
“世子，”林秦壓低聲音，眉頭緊鎖，“今日這陣仗，非同尋常。宰相突然命傀儡皇帝臨朝，又將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員悉數召來，恐怕……有驚天動地的事情要宣布。”
蕭景淵麵色沉靜，但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銳芒：“靜觀其變。李輔國擅權已久，但如此興師動眾，必有所圖。林二兄，稍後無論發生何事，務必沉住氣。”他目光掃過前方那些或惴惴不安、或諂媚討好的麵孔，最後落在遠處被一群重臣簇擁著、神色倨傲的宰相李輔國身上。
林秦重重點頭，手心卻微微沁出冷汗。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金鑾殿內，燈火通明。隻是那高踞龍椅之上的年輕皇帝，麵色蒼白，眼神空洞，如同一個精心打扮的木偶，所有的威儀都掩蓋不住他由內而外的虛弱與惶恐。真正的權力中心，是站在禦階之下，首位的那道身影——宰相李輔國。他身著紫色蟒袍，腰係玉帶，並未看那皇帝一眼，隻是用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緩緩掃視著下方鴉雀無聲的百官。
“今日召集眾卿，”李輔國開口了，聲音平緩，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他才是這大殿真正的主人，“乃是有關乎國本、社稷安穩之要事，需陛下聖裁，亦需眾卿共議。”
百官屏息，無人敢接話。
李輔國似乎很滿意這種效果，繼續道：“自先帝駕崩，陛下年幼登基，朝政紛繁，內憂外患不斷。幸賴陛下仁厚，百官用命，方使社稷暫安。然，如今北疆蠻族蠢蠢欲動，國內亦有心懷叵測之徒，借‘階級稅’之事煽動民心，圖謀不軌！京城之地，竟也暗流湧動，屢有逆賊作亂！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他的聲音陡然轉厲，目光如冷電般射向下方，不少官員嚇得一哆嗦，深深低下頭去。
“為固國本，安社稷，強皇權，徹底肅清京城乃至天下之餘孽，”李輔國一字一頓，聲音擲地有聲，“自即日起，京城實行‘非常戒嚴’！九門守衛，由禁軍全麵接管，增設關卡，嚴查往來人等！城內巡防，由影衛協同京兆府、錦衣衛共同負責，實行宵禁，凡有可疑，即刻鎖拿，先斬後奏！”
此言一出，滿朝嘩然！
“非常戒嚴”？這意味著宰相將徹底掌控京城的軍事和治安大權，司法程序形同虛設，生殺予奪，儘在其一念之間！這已不是擅權，幾乎是……公然走向獨裁！
不少忠直之臣麵露憤慨，卻敢怒不敢言。宰相黨羽則紛紛出列，高聲附和：“宰相大人英明！此舉必能震懾宵小，還京城朗朗乾坤！”
李輔國微微抬手，壓下嘈雜，目光再次掃過全場，最終，落在了文官隊列中的林家兄弟以及宗親隊列中的蕭景淵身上，嘴角勾起一抹難以察覺的冷意。
“然，治國安邦，非僅憑嚴刑峻法。”他話鋒一轉，語氣似乎緩和了些，“更需上下同心，君臣一體，乃至……君臣聯姻，以示天家恩澤，百官歸心。”
聯姻？百官一愣，紛紛豎起耳朵。
隻見李輔國轉身，對著龍椅上的皇帝微微躬身姿態做足，卻無半分敬意）：“陛下，老臣有一提議。林家世代忠良，為國之柱石。林家小姐林沁，貌美蘭心，才貌雙全，待字閨中。而老臣之侄李存義，雖年少，卻亦在朝中效力，忠心可鑒。若陛下能賜下恩典，促成兩家秦晉之好，豈非一樁美事？既可彰顯陛下對功臣之恩寵，亦可令宰相府與林家同心同德，共保社稷，實乃一段佳話。”
他話音剛落，不等那傀儡皇帝有任何反應，便朝殿外使了個眼色。
早已等候在殿外的李存義，立刻整理了一下嶄新的錦袍，臉上帶著難以抑製的得意與興奮，快步走進大殿，跪倒在地：“臣李存義，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他抬起頭，目光熾熱地掃過百官，最終貪婪地望向虛空，仿佛已經看到了那位絕美的林家小姐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皇帝張了張嘴，在李輔國冰冷目光的逼視下，聲音斷斷續續地開口：朕覺得……宰相所言……甚是有理……林氏忠良，李家……亦是棟梁……若能……聯姻……確是佳話……”他幾乎是在複述李輔國的話。
李輔國滿意地點點頭，看向下方臉色瞬間變得慘白的林秦和麵色鐵青的蕭景淵，故作民主地問道：“林侍郎，靖王世子，你們以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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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秦隻覺得一股熱血直衝頭頂，幾乎要當場爆發！他林家女兒，豈能嫁給李存義那種好色無德、仗勢欺人的紈絝子弟？！這分明是李輔國想要通過聯姻，徹底掌控、甚至吞並林家的毒計！
他剛要踏出一步嚴詞拒絕，卻被身旁的蕭景淵用眼神死死按住。
蕭景淵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宰相大人。聯姻之事，關乎林小姐終身幸福，亦關乎林家與宰相府清譽，是否應征詢林家家長以及林小姐本人意願？如此倉促決定，恐……”
“誒，世子多慮了。”李輔國直接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陛下賜婚，更是天大的恩典！林家世代忠君，豈會違逆聖意？林侍郎，你說呢？”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壓力，壓在林秦身上。
林秦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他知道，此刻若是直接拒絕，不僅林家立刻會迎來滅頂之災，就連剛剛因為葉楓“死訊”而稍稍緩和的局麵也會瞬間崩盤。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腦中飛速運轉。
就在這時，他感受到一道目光。站在武官隊列末尾，身著影衛服飾、低垂著頭的葉楓影九十七），雖然無法抬頭，但那緊繃的側臉和微微顫抖的指尖，顯露出他內心何等驚濤駭浪。他必須忍！為了大局，他必須眼睜睜看著自己心愛之人被推向火坑！
林秦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所有情緒，用儘可能平穩的語氣道：“陛下、宰相大人厚愛，林家感激不儘。然婚姻大事，非比尋常，家父雖在邊疆，但此事……還需稟明家父，並與舍妹細細商議……”
“不必商議了！”李輔國再次強硬打斷，臉上已無笑意，“陛下金口已開，此乃聖旨！難道林家想抗旨不尊嗎？！還是說，林家看不起我宰相府，覺得我侄兒李存義，配不上你林家千金？！”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重若千鈞！
李存義也適時地抬起頭，臉上堆起虛偽的笑容，對著禦階方向，聲音響亮地說：“陛下明鑒！宰相大人明鑒！小臣對林沁小姐傾慕已久，若能得配佳人，必當珍之愛之，絕不負陛下和宰相大人恩典，亦不負林家厚望！”他那副誌在必得、垂涎欲滴的嘴臉，讓在場許多正直的官員都感到一陣惡心。
林秦渾身冰冷，他知道，李輔國這是鐵了心，根本不留任何轉圜餘地！
蕭景淵的臉色也難看至極，但他深知，此刻硬抗，無異於以卵擊石。
最終，在那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林秦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幾個字：“臣……不敢。林家……接旨。”
“好！”李輔國撫掌大笑，仿佛完成了一樁多麼令人愉悅的事情，“既然如此，此事就這麼定了！擇吉日完婚！陛下，您看如何？”
傀儡皇帝連忙點頭：“甚好……甚好……就依宰相……”
朝會在一片詭異的氣氛中結束。百官心思各異地退出金鑾殿，無人敢大聲議論，但眼神交彙間，已傳遞了無數的震驚與擔憂。
林秦腳步虛浮地走出大殿，蕭景淵立刻上前扶住他，低聲道：“速回府商議！”
而站在角落的葉楓影九十七），指甲已深深摳進掌心，鮮血滲出，他卻渾然不覺。他望著林秦和蕭景淵遠去的背影，眼中是無儘的怒火與冰冷的殺意。
李存義……李輔國……你們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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