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毛的挑釁像一根刺,紮在三人心裡,但也逼著他們不得不把事情想得更周全。蹲在劉衛東家那間四處漏風的倉房裡,對著那盞昏黃的電燈泡,煙霧繚繞。
“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劉衛東狠狠吸了一口劣質煙,嗆得咳嗽了兩聲,“廢料場現在成了是非地,劉扒皮盯著,黃毛那王八蛋也惦記著,咱再去,保不齊就得撞槍口上!”
陳山河沉默著,手指無意識地敲著膝蓋。劉衛東說得對,上次是僥幸,下次未必還有這麼好的運氣。耿大壯能打,但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對方要是真捅到保衛科,就不是打架能解決的了。
“那咋整?不去弄……錢從哪來?”耿大壯悶聲問,眉頭擰成了疙瘩。他心思簡單,隻知道那是救命的錢,不能斷。
劉衛東眼睛滴溜溜一轉,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神秘的興奮:“我琢磨了好幾天……光靠咱仨晚上去扒拉那點零碎,風險大,來錢也慢。得有個穩定的來路!”
“啥穩定來路?”陳山河抬起眼看他。
“倉庫!”劉衛東吐出兩個字,聲音更低了,“老周頭!”
老周頭是廠裡管廢料倉庫的老保管員,快退休了,平時嗜酒如命,人有點迷糊,但倉庫鑰匙攥得死緊。
“他能把鑰匙給你?”陳山河覺得這想法有點異想天開。
“誰說要鑰匙了?”劉衛東嘿嘿一笑,露出幾分狡黠,“咱不用進去!老周頭每天晚上八點準時鎖門,然後去廠門口小賣部打散酒,雷打不動,起碼半個鐘頭。那倉庫後窗戶的插銷,我早就看過了,鏽得厲害,用鐵絲一勾就開!咱不用多拿,每次就弄一點,細水長流,神不知鬼不覺!”
陳山河和耿大壯都愣住了,沒想到劉衛東心思這麼活絡,連這都摸清楚了。
“那……弄出來咋賣?老油條那兒太遠,次數多了也紮眼。”陳山河提出另一個難題。
“這我也想好了!”劉衛東顯然謀劃已久,“我有個遠房表哥,在郊區開個小修理鋪,啥廢銅爛鐵都收,價格比老油條還厚道點!關鍵是嘴嚴!咱隔三差五弄一點,我騎車子送過去,就說……就說咱廠裡哥們兒私下攢的零件換的!”
倉房裡安靜下來,隻有燈泡滋滋的電流聲和三人粗重的呼吸聲。
風險依然有,但比起在露天廢料場跟黃毛搶食、時刻擔心被劉扒皮和保衛科發現,這條路聽起來確實更隱蔽,也更“穩定”。
陳山河看著劉衛東那雙因為興奮而發亮的眼睛,又看看耿大壯那張寫滿“聽你們的”的臉。他知道,這一步踏出去,就真的沒有回頭路了。這不再是偶爾一次的冒險,而是有計劃、有渠道的偷竊。
父親躺在病床上孱弱的呼吸聲又一次在他耳邊響起。
他猛地掐滅了手裡的煙頭,火星在昏暗裡迸濺了一下,迅速熄滅。
“乾了!”他聲音低沉,卻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但規矩得說好:第一,每次拿多少,什麼時候動手,都得商量,絕不能貪!第二,出了事,誰他媽也不能賣兄弟!”
劉衛東立刻拍胸脯:“放心!山河!咱仨一根繩上的螞蚱!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耿大壯也重重點頭:“嗯!聽山河哥的!”
計劃就此定下。
接下來幾天,劉衛東負責進一步摸清老周頭的行動規律和倉庫周邊的巡查間隙,甚至真弄來了一截彎好的細鐵絲。陳山河則強壓下心裡的緊張和負罪感,在車間裡更加沉默寡言。耿大壯依舊負責力氣活,但眼神裡多了份警惕和專注。
第一個行動夜,風雪依舊。
八點過五分,看著老周頭揣著酒瓶,縮著脖子晃悠著走遠,三人如同幽靈般潛到倉庫後窗。
劉衛東屏住呼吸,用鐵絲熟練地探進窗縫,輕輕撥弄了幾下。
“哢噠”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窗戶被耿大壯無聲地拉開一條縫隙。
陳山河的心跳得像擂鼓,他率先側身鑽了進去……
幾分鐘後,三人帶著一小袋精心挑選的、價值較高的銅質零件,重新消失在夜色裡。
這一次,沒有驚心動魄的追逐,沒有提心吊膽的等待買主。東西由劉衛東第二天穩妥地送到了他表哥的修理鋪,換回的錢,比上次更多,也更踏實。
一條隱藏在廠區規矩下的灰色渠道,就這樣悄然建立起來。
家庭的危機似乎又被這條細流撐住了一點。
但陳山河知道,他們正在通往深淵的路上,越走越遠。每一次倉庫窗戶的開啟,都在他們身上套上一道更沉重的枷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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