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棄倉庫裡軍棍擊打肉體的悶響和血腥氣息尚未完全散去,王朝歌舞廳頂樓的辦公室內,氣氛卻已轉向另一種凝重。殺雞儆猴暫時壓製了內部的躁動,但陳山河深知,恐懼隻能維持一時的秩序,真正想要長久穩固,必須找到一條能將龐大勢力和巨額資金引向正途的通道。
“立威隻是手段,不是目的。”陳山河站在窗前,背對著劉衛東和耿大壯,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李宏偉的路,走到頭就是死路。我們不能重蹈覆轍。接下來,我們要想辦法,把一部分產業,洗乾淨,擺到台麵上來。”
劉衛東推了推眼鏡,眼中閃爍著思索的光芒:“山河,你的意思是……公司化?合法化?”
“沒錯。”陳山河轉過身,目光銳利,“沙場、運輸隊,還有歌舞廳本身,這些都是有潛力走正規路子的。一直藏在陰影裡,永遠見不得光,也永遠做不大,更會成為王建軍那樣的人緊盯著的靶子。”
耿大壯撓了撓頭,有些不解:“山河哥,沙場和運輸隊還好說,可咱這歌舞廳……本來就是喝酒跳舞的地方,還能怎麼‘正規’?”
“歌舞廳可以正規經營,依法納稅,杜絕黃賭毒。”陳山河淡淡道,“關鍵是,我們要成立正規的公司,有清晰的股權結構,有合法的財務報表,有對公賬戶。要把以前那些見不得光的收入,想辦法變成能擺在陽光下的利潤。”
劉衛東立刻領會了意圖:“我明白了。這是要走‘洗白’的第一步,也是為我們未來擴張,尤其是接觸地產那種需要大量正規資金和資質的行業,打下基礎。”
“對。”陳山河走到辦公桌前,手指點著桌麵,“衛東,這件事你主要負責。第一步,以趙紅梅的名義,注冊一家‘北林市山河商貿有限公司’,先把沙場和運輸隊的業務裝進去。賬目全部重新梳理,該交的稅一分不能少,至少明麵上要做得漂漂亮亮。人員編製、勞動合同,這些都儘快規範起來。”
“沒問題。”劉衛東點頭,“我會找可靠的律師和會計師來操作,確保流程合法合規。不過,這需要時間,而且初期可能會增加很多運營成本,利潤會下降。”
“眼光放長遠一點。”陳山河擺擺手,“這點代價,我們必須付。大壯,你配合衛東,沙場和運輸隊那邊,以前那些亂七八糟的收費名目全部取消,嚴格按照新的公司製度來。告訴下麵的兄弟,以後領的是公司發的工資和獎金,不是保護費!誰再敢私下亂來,壞了轉型的大計,後果自負!”
耿大壯雖然對條條框框有些不耐煩,但也知道這是大勢所趨,甕聲甕氣地應道:“行,我盯著他們!”
“歌舞廳這邊,”陳山河看向一直安靜坐在沙發上的趙紅梅,“紅梅,明麵上的老板還是你。以後要更加注意,場子裡絕不允許出現毒品,賭博也不行。多搞點正經的歌舞表演,樂隊演出,把它真正變成一個高檔、安全的娛樂場所。相關的文化經營許可證、消防、衛生這些,你親自去跑,該打點的正常打點,務必讓所有手續齊全。”
趙紅梅沉穩地點點頭:“我明白,山河哥。我會處理好。”
商業轉型的藍圖,在血腥立威之後,被清晰地勾勒出來。這是一個比用暴力征服地盤更複雜、更考驗智慧和耐心的過程。它意味著要放棄部分唾手可得的灰色利潤,要適應繁瑣的法律法規,要與工商、稅務等政府部門打交道,要將一群習慣了打打殺殺的江湖子弟,改造成至少表麵上遵守規則的“公司職員”。
接下來的日子裡,王朝集團這台龐大的機器,開始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模式運轉起來。
劉衛東變得異常忙碌,他頻繁出入律師事務所和會計師事務所,與戴著金絲眼鏡的專業人士商討公司章程、股權結構。沙場和運輸隊開始了第一次“正規”的招聘,簽訂了北林市第一份帶著“山河商貿”公章的勞動合同。雖然下麵的兄弟對按時打卡、填寫報表感到極其彆扭,但在耿大壯虎視眈眈的監督和“工資確實按月足額發了”的現實麵前,也隻能慢慢適應。
王朝歌舞廳也悄然發生了變化。一些過於暴露的裝飾被撤換,背景音樂的風格更加多樣,甚至偶爾會邀請一些本地小有名氣的樂隊來演出。趙紅梅親自奔波於各個政府部門之間,憑借著得體的談吐和必要的“溝通”,將以往忽視的各種許可證一一補齊。
表麵上看,陳山河的勢力似乎收斂了鋒芒,變得更加“文明”。但隻有核心的幾個人知道,這看似溫和的轉型之下,隱藏著更龐大的野心和更堅固的根基。將枝蔓伸向陽光,是為了讓地下的根係能夠汲取更多的養分,紮得更深。
商業轉型的第一步,邁得艱難卻堅定。陳山河正在嘗試親手鍛造一把名為“合法”的保護傘,這把傘或許暫時還不夠大,但它的出現,本身就標誌著一種截然不同的生存哲學開始在這片土地上生根發芽。而這一切,都被遠處那雙屬於王建軍的眼睛,一絲不落地記錄在了不斷加厚的卷宗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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