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歌舞廳內的喧囂與光芒,如同一個巨大的、燃燒著的恒星,其散發的熱量與聲浪甚至穿透了厚重的牆壁與夜幕,隱隱灼燒著不遠處陰影裡那雙冰冷的眼睛。王建軍沒有坐在車裡,而是站在自己辦公室的窗前。窗戶開著一條縫,初冬的寒風灌入,吹散了他指間香煙升起的青色煙霧,卻吹不散他眉宇間那化不開的凝重與挫敗。
他身後的辦公桌上,攤開著的不再是單薄的卷宗,而是厚厚一遝關於“遠景山河聯合體”中標北林商貿城項目的簡報、媒體報道以及內部情況說明。那份印著陳山河在慶功宴上從容舉杯照片的《北林晚報》,被隨意地扔在一邊,像一個無聲的嘲諷。
成功了。
陳山河成功了。
以一種他王建軍幾乎無法阻止、甚至難以找到直接攻擊破綻的方式,登頂了北林商界的巔峰。
一種強烈的、近乎生理性的無力感,混合著憤怒與不甘,在他胸腔內翻湧。他就像一個精心布置了陷阱、等待獵物落網的獵人,卻眼睜睜看著那頭狡猾的猛獸,以一種他未曾預料的方式,繞過了所有陷阱,甚至踩著陷阱的邊緣,一躍跳上了他原本想要守護的高地。
他複盤了整個進程。從李宏偉倒台後陳山河的急速擴張,到城東地塊看似“文明”的拆遷,再到與吳天佑這個神秘南方商人的勾結,最後是商貿城招標過程中宏圖集團的詭異崩潰和那個低到令人瞠目的中標報價……每一步,陳山河都走得險之又險,卻又偏偏踩在了規則的模糊地帶,或者乾脆將黑暗手段包裝在了合法的商業行為之下。
證據呢?
他有證據證明陳山河直接參與了逼死李宏偉嗎?沒有。胡小軍是臥底,但他的證詞隻能指向李宏偉的罪行。
他有證據證明陳山河在拆遷中使用了致命暴力嗎?沒有。趙紅梅的手段“高明”而隱蔽。
他有證據證明陳山河與吳天佑合謀搞垮了宏圖集團嗎?沒有。那些匿名舉報和輿論攻勢,源頭難以追溯。
他甚至無法證明那個低得離譜的報價背後是否存在非法融資或利益輸送!吳天佑帶來的資金看似合規,山河集團的抵押貸款程序齊全。
陳山河,這個從廠區汙泥裡爬出來的梟雄,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學習、進化,他不再僅僅依賴暴力,而是學會了利用資本、規則乃至官場鬥爭,為自己披上了一層越來越厚、越來越難以穿透的“合法”外衣。
王建軍重重地將煙頭摁滅在窗台的積雪上,發出“嗤”的一聲輕響。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卻無法冷卻他內心的焦灼。
他知道,陳山河的登頂,絕不是一個終點,而是一個更危險階段的開始。擁有了商貿城這個平台和“北林王”的光環,陳山河的勢力將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膨脹,他能調動的資源、能滲透的領域、能腐蝕的人員,將會呈幾何級數增長。到時候,再想動他,將難如登天!
而更讓王建軍感到心驚的是陳山河背後那個吳天佑。此人能量巨大,手段通天,其目的絕不僅僅是一個商貿城那麼簡單。他與陳山河的結合,是資本與黑道的媾和,產生的破壞力將遠超李宏偉那種傳統的黑社會模式。
“絕不能讓他坐穩這個位置……”王建軍望著窗外遠處那一片屬於王朝歌舞廳的璀璨光暈,低聲自語,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決心。
挫敗感沒有將他擊垮,反而激起了他更強烈的鬥誌。他轉身回到辦公桌前,拿起紅色鉛筆,在那份中標簡報上陳山河的名字旁,用力劃下了一道深深的橫線,仿佛要將這個名字從北林的地圖上剜去。
他拿起內部電話,接通了技偵和經偵的負責人,聲音恢複了往常的冷硬:
“‘5.15’專案組,偵查等級提升至最高。給我盯死商貿城項目啟動後的每一個環節!資金流向、土地變更、工程分包、所有與項目相關的政府人員往來……我要知道一切!還有,加大對吳天佑此人的背景調查力度,我需要知道他的錢到底從哪裡來,最終要到哪裡去!”
放下電話,王建軍重新將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慶典的焰火終將熄滅,而獵人與獵物之間,那場關乎這座城市光明與黑暗的漫長戰爭,遠未結束。他王建軍,或許暫時失利,但他手中的劍,絕不會就此歸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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