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的喧囂餘韻尚未在王朝歌舞廳完全散去,空氣中還殘留著香檳的甜膩與雪茄的醇厚,但頂樓辦公室內的氣氛,卻已驟然降至冰點。僅僅在中標公告正式發布後的第四十八小時,吳天佑便再次現身北林,這一次,他沒有選擇北林賓館的咖啡廳,而是直接登門,坐在了陳山河的對麵。
他依舊是一身剪裁合體的西裝,金絲眼鏡後的目光平和,嘴角甚至帶著一絲慣有的、令人如沐春風的淺笑。但當他開口時,那溫和的語調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冰冷的算計,如同藏在絲綢手套下的鐵指。
“陳老板,首先,再次恭喜。”吳天佑輕輕鼓掌,姿態優雅,“北林新王,實至名歸。”
陳山河靠在寬大的辦公椅上,神色平靜:“吳先生過獎,沒有你的鼎力相助,不會有今天。”
“互相成就。”吳天佑微微一笑,隨即話鋒一轉,如同精準的手術刀劃開了溫情的麵紗,“既然項目已經拿下,有些具體的事情,我們需要儘快明確,以確保項目順利推進,避免日後……產生不必要的誤解。”
他示意了一下身旁的助理。助理立刻從公文包裡取出幾份嶄新的文件,輕輕推到陳山河麵前。
“這是關於項目公司——‘北林遠景山河商貿城開發有限公司’的股權架構細化方案,以及後續資金注入和利潤分配的補充協議。”吳天佑的語氣依舊從容,但每個字都帶著分量,“之前草案中的框架需要進一步落實。”
陳山河拿起文件,劉衛東也立刻湊上前,兩人快速瀏覽起來。越看,劉衛東的臉色越是難看,陳山河的眼神也愈發冰冷。
文件中的條款,遠比中標前的合作草案更加苛刻:
1.股權與決策權:明確遠景資本占股70,山河地產占股30,這與之前一致。但新增條款規定,公司所有重大決策,包括但不限於預算超過五百萬的支出、主要分包商的選擇、重要人事任命等,必須獲得持股超過三分之二即70以上)的股東同意。這意味著,陳山河這邊看似擁有30的股權,但在關鍵決策上毫無話語權,徹底被吳天佑架空。
2.資金注入與風險:吳天佑承諾的後續資金,將不再以注冊資本形式注入,而是以“股東借款”的方式提供,年化利息高達15,並且需要山河地產以其持有的30項目公司股權作為全額抵押。一旦項目出現任何問題導致無法按時還款,吳天佑有權直接低價收購甚至沒收這30的股權。
3.利潤分配:項目產生的利潤,在支付了高達15的“股東借款”利息、以及預留各種名目的“開發基金”、“運營儲備金”後,剩餘部分再按股權比例分配。經過這幾層盤剝,最終能分到山河地產手裡的利潤,將微乎其微。
4.“清理”成本:文件中明確提出,之前為中標而進行的“清理競爭對手”所產生的“相關費用”和“潛在風險”,應由山河地產獨立承擔,理由是這屬於“本地事務處理”,與遠景資本的“資本和關係投入”是分開的。
這已不是合作,而是赤裸裸的吞並和奴役!吳天佑不僅要拿走絕大部分利益和控製權,還要將所有的風險和成本甩給陳山河,甚至準備好了在陳山河無力承擔時,一口吞掉他那點可憐的股份。
劉衛東氣得手指發抖,忍不住開口道:“吳先生,這些條款……是否太過嚴苛?這與我們之前談的合作精神完全不符!決策權完全剝奪,資金成本如此之高,風險幾乎由我們一力承擔,這……”
吳天佑抬手,溫和地打斷了劉衛東,目光卻始終看著陳山河:“劉先生,商業合作,講究的是契約精神和風險共擔。我們遠景資本投入的是真金白銀和頂層關係,承擔的是資本風險。而山河地產貢獻的是本地執行力,自然需要承擔相應的操作風險。這很公平。”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威脅,“況且,商貿城項目體量巨大,盯著的人很多。如果沒有我們遠景資本這層‘護身符’和後續的資金支持,陳老板覺得,單憑山河地產,能守得住這個項目嗎?北林建總、四海貿易,他們會甘心嗎?還有……王建軍副局長,他會停止調查嗎?”
圖窮匕見!
吳天佑終於露出了他猙獰的真麵目。他用項目中標作為誘餌,將陳山河和他的勢力綁上戰車,充當了掃清障礙的屠刀。如今障礙清除,他便立刻收緊韁繩,要將陳山河徹底變成他攫取利益的工具和隨時可以拋棄的替罪羊。
辦公室內一片死寂。耿大壯雖然聽不太懂具體條款,但從劉衛東和陳山河的臉色,也明白對方沒安好心,他拳頭攥得咯咯作響,眼神凶狠地瞪著吳天佑,仿佛隨時要撲上去。
陳山河緩緩放下文件,臉上依舊看不出喜怒,隻是目光深沉如寒潭,與吳天佑那看似溫和實則冰冷的眼神對視著。
“吳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陳山河的聲音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波動,“文件留下,我們需要時間研究。”
吳天佑似乎早就料到這個回答,優雅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裝:“當然,陳老板可以慢慢考慮。不過,時間不等人,項目前期工作必須儘快啟動。我希望……能儘快聽到您的好消息。”
他帶著助理,如同來時一樣從容地離開了辦公室。
門關上的瞬間,耿大壯猛地一拳砸在牆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操他媽的!這姓吳的王八蛋!過河拆橋!當初求著我們乾臟活的時候可不是這副嘴臉!”
劉衛東無力地靠在沙發上,臉色灰敗:“我們……我們被他算計了。從始至終,他都沒打算跟我們公平合作。我們現在……騎虎難下了。”
陳山河沒有說話,他走到窗前,看著樓下吳天佑坐進一輛黑色的奔馳轎車,絕塵而去。
吳先生的真麵目,如同一盆冰水,將他因中標而升騰的熾熱野心,澆了個透心涼。他以為自己是在借勢騰飛,卻不知早已成了彆人棋盤上衝鋒陷陣、隨時可棄的馬前卒。
但這盆冷水,也讓他徹底清醒了。
他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唇,眼中非但沒有絕望,反而燃起了一種更加冰冷、更加危險的火焰。
想把他陳山河當刀使,用完就扔?
那也得看看,這把刀,會不會反噬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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