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佑離開後,辦公室內陷入了比之前任何一次危機都要沉重的死寂。慶祝勝利的香檳氣息仿佛還在鼻腔縈繞,卻被現實潑下的冰水凍結,凝固成一種令人窒息的諷刺。
耿大壯的憤怒如同沸騰的岩漿,無處宣泄,隻能化作沉重的喘息和緊握到骨節發白的拳頭,他像一頭被徹底激怒卻又被鐵鏈拴住的公牛,喉嚨裡發出低沉的咆哮:“媽的!媽的!這口氣老子咽不下去!山河哥,咱們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姓吳的……”他做了一個凶狠的手勢,意思不言而喻。
“胡鬨!”劉衛東厲聲喝止,儘管他自己也因那苛刻的條款而氣得渾身發抖,“動吳天佑?你知道他背後站著多少人?殺了他,我們立刻就會成為眾矢之的,彆說商貿城,整個集團都會在頃刻間被連根拔起!他現在巴不得我們失去理智,給他動手清除我們的借口!”
他轉向陳山河,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絕望的焦慮:“山河,我們現在是真的騎虎難下了!簽了這份協議,我們就是給他吳天佑打工的奴隸,拚死拚活,最後可能什麼都落不下,還要背負所有風險!不簽……項目啟動需要巨額資金,我們自己的家底已經掏空,銀行那邊也不可能再貸出這麼多錢。而且,吳天佑絕不會善罷甘休,他一定有後手,我們之前‘清理’對手的那些事,很可能成為他反咬一口的武器!”
進退維穀,左右皆是無底深淵。與吳天佑的“合作”,就像吞下了一顆裹著糖衣的毒藥,如今糖衣化儘,劇毒開始發作,而他們卻已深陷其中,難以自拔。陳山河這艘剛剛揚帆、看似要龍騰北林的巨輪,還未駛出港口,就被一條隱藏在深海下的、更加龐大的巨鱷死死咬住了船舵。
陳山河始終沉默著。他沒有像耿大壯那樣暴怒,也沒有像劉衛東那樣焦慮。他坐在那裡,如同一尊冰冷的石雕,隻有微微起伏的胸膛和眼中那變幻不定的幽光,顯示著他內心同樣激烈的風暴。
他回想起與吳天佑初次見麵時,對方那從容的氣度和描繪的宏偉藍圖;回想起在對付宏圖集團時,吳天佑在省城那看不見卻精準有效的運作;也回想起中標那一刻,那看似共享榮耀,實則早已注定的結局。
他以為自己是在利用吳天佑的資本和關係,卻不知從始至終,自己才是被利用的那把刀,而且是一把用完後隨時可以被折斷、被丟棄的刀。
尾大不掉。
這四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頭。
他現在擁有的勢力,在北林看似龐大,但在吳天佑那種層級的資本和關係網麵前,卻顯得如此笨重和被動。他依賴吳天佑的資金啟動項目,卻也因此被扼住了咽喉。他引以為傲的、在黑暗世界的力量,在對方更加隱秘和強大的規則力量麵前,似乎也變得蒼白無力。
“簽。”良久,陳山河終於開口,聲音沙啞,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冰冷。
“山河!”劉衛東失聲。
“山河哥!”耿大壯不敢置信。
“現在和他翻臉,我們毫無勝算,隻有死路一條。”陳山河的目光掃過兩人,眼神深處是壓抑到極致的屈辱與一種更加可怕的冷靜,“簽了它,我們至少還能留在牌桌上。隻要還在牌桌上,就還有翻盤的機會。”
他拿起那份如同賣身契般的補充協議,指尖用力,幾乎要將紙張捏破。
“他不是要控製權嗎?給他。”
“他不是要轉移風險嗎?也給他。”
“但他忘了,”陳山河的嘴角勾起一絲殘酷的弧度,那笑容裡沒有溫度,隻有嗜血的寒光,“北林,終究是我們的北林。商貿城這塊地,是要在北林生根發芽的。項目要推進,離不開我們的人,離不開我們掌控的渠道和資源。”
他看向劉衛東:“衛東,協議你去談,能爭一分是一分,重點是拖延資金抵押辦理的時間,為我們爭取緩衝。同時,項目啟動後,所有工程分包、材料采購、人員安排,你必須給我牢牢抓在手裡!用我們的人,用我們的渠道!我要讓這個項目,離了我們,就寸步難行!”
他又看向耿大壯:“大壯,約束好所有兄弟,尤其是新來的,絕對不準再惹是生非!從今天起,我們要比任何人都‘守法’!同時,給我盯死吳天佑派到北林來的每一個人,他們見了誰,說了什麼,我都要知道!”
他的指令清晰而冷酷,像是在絕境中,硬生生用意誌劈開了一條布滿荊棘的生路。
“他想把我們當刀,當奴隸……”陳山河緩緩站起身,走到那幅北林地圖前,手指重重地點在商貿城的位置上,仿佛要將所有的屈辱和憤怒都灌注進去,“那我就讓他看看,這把刀,是怎麼反過來噬主的!”
屈辱與危機,如同最猛烈的淬火劑,將陳山河的野心和意誌錘煉得更加堅硬與冰冷。他選擇了隱忍,選擇了暫時低頭,但這絕非屈服。一場在合作表象下,更加凶險、更加殘酷的反控製與反噬鬥爭,就此拉開了序幕。尾大不掉的困局,激發出的是更加危險的凶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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