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德才的偃旗息鼓,如同一個無聲的信號,迅速在監區內傳播開來。犯人們都是察言觀色的高手,他們清楚地看到,曾經不可一世的“號長”在陳山河麵前吃了癟,而且是那種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悶虧。這場不動聲色、卻又驚心動魄的較量,結果清晰無比:新來的“9417”贏了。
陳山河在監獄裡的地位,因此悄然發生了改變。
首先表現在勞動車間。之前那些若有若無的刁難和排擠徹底消失了。分配任務時,小組長會公事公辦,甚至偶爾還會詢問一下陳山河的意見,看他是否對某些工序有困難——這在此前是不可想象的。流水線上,相鄰工位的犯人不再刻意將難做的部分推給他,有時甚至會在他需要更換線軸或調試機器時,搭把手,遞個工具,雖然依舊沉默,但態度明顯緩和。
放風時間,那塊被高牆圍起來的四方天空下,也顯現出微妙的變化。以前,陳山河總是獨自一人靠在牆角,沉默地看著天空,或者沿著固定路線緩慢踱步,周圍會形成一個無形的真空地帶,沒人靠近,也沒人打擾。現在,這個真空地帶依然存在,但性質不同了。那不再是被孤立,而是一種被默認的、屬於強者的“領地”。偶爾會有犯人經過他身邊時,點頭致意,或者低聲打個招呼,叫一聲“山哥”或“陳哥”。陳山河通常隻是微微頷首,並不多言,但那種疏離感中,多了一絲被承認的意味。
甚至有一次,兩個犯人因為爭搶籃球場的使用時間發生了口角,推搡起來,眼看就要升級為鬥毆。周圍的犯人要麼起哄,要麼避開,獄警尚未趕到。就在這時,不知是誰喊了一句:“山哥,您給說句話唄!”
爭吵的兩人動作一滯,不約而同地看向一直站在場邊陰影裡,冷眼旁觀的陳山河。
陳山河沒想到會有人叫他。他皺了皺眉,並不想摻和這種破事。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包括那兩個臉紅脖子粗的當事人。
他沉默了幾秒鐘,在那令人窒息的寂靜中,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規矩是輪流用。誰先動手,誰禁閉。”
他的話很簡單,沒有偏袒任何一方,隻是陳述了一個最基本的事實和可能導致的後果。但在那種氣氛下,從他嘴裡說出來,卻有一種奇異的威懾力。
先動手那個犯人悻悻地鬆開了抓住對方衣領的手,罵罵咧咧地退到一邊。另一個也順勢下了台階。一場風波,竟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平息了。
獄警趕來時,隻看到一片“和諧”的景象。事後,也沒人提起陳山河那句關鍵的話,仿佛那隻是爭吵雙方自己突然想通了。
這件事,讓陳山河意識到,他在這裡的“地位”已經超越了簡單的犯人間強弱關係,形成了一種類似“仲裁者”的隱形權威。這權威並非他主動謀求,而是憑借他過往的“威名”、入獄後的沉穩表現,以及那次對孫德才精準反擊所確立的。
他依然獨來獨往,大部分時間保持沉默。但他能感覺到,周圍的目光變了。從最初的審視、好奇、挑釁,變成了現在的敬畏、忌憚,甚至有一絲不易察覺的依賴。那些欺軟怕硬的,不敢再惹他;那些受欺負的,偶爾會向他投來求助的眼神;而那些中立的,則對他保持著禮貌的距離。
這是一種很奇特的狀態。他並非拉幫結派的“牢頭”,孫德才依然是名義上的“號長”,負責日常管理和上傳下達。但在犯人們的心裡,陳山河是那個不能惹、甚至在某些時候可以倚仗的特殊存在。他的狠辣和過往,如同一個背景光環,而他在監獄裡表現出的克製、隱忍和關鍵時刻的決斷,則給這光環賦予了新的、更令人信服的質感。
陳山河對這種變化談不上喜歡,也談不上厭惡。他清楚地知道,這不過是監獄生態的另一種表現形式。他利用這種地位,為自己換取了一份相對安寧的環境,至少無人再敢輕易來試探他的底線,騷擾他的清淨。
晚上,躺在硬板床上,聽著周圍此起彼伏的鼾聲和夢囈,陳山河望著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眼神平靜。他追求的從來不是這種虛名,無論是在高牆之外還是之內。但在這個弱肉強食的環境裡,擁有一定的地位,確實能更好地保護自己,也能……更安靜地思考。
他翻了個身,麵對牆壁。外界的喧囂、江湖的紛爭似乎已離他遠去,但內心的波瀾,以及對這個微型社會的觀察與適應,仍在繼續。新的地位帶來了暫時的平靜,也帶來了新的責任和潛在的風險。他必須更加小心地行走在這根無形的鋼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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