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入秋，千嶂城外的山巒層林儘染，為這座邊塞雄城添上幾分蒼涼之色。磐石居院內，那株老槐樹的葉子已半黃，偶有葉片打著旋兒飄落，被清掃庭院的阿槿細心收起——他說這些落葉焚化的灰燼，是培育某些喜陰藥草的上好肥料。
鳳清音立於簷下，望著阿槿忙碌卻輕快的背影。這少年經過數月調教，不僅《長春訣》修煉入門，對藥材的認知與處理也愈發純熟，更難得的是心性沉穩，將小院打理得井井有條。她心中那份源於血脈的孤高冷寂，在這尋常的人間煙火氣裡，似乎也被熨帖了一絲微不可察的暖意。
鎮魔司的“誅邪使”尚未抵達，但鐵岩帶來的壓力顯而易見。城內暗處的搜查愈發頻繁，幾家與萬寶樓過往甚密、且被懷疑與幽冥殿有染的商鋪皆遭清查，雖未抓到莫長老的直接把柄，卻也讓他收斂了許多，不敢再明目張膽地打壓。城主府那邊的丹藥供應逐漸步入正軌，蘇映月又派人送來了幾次賞賜，言語間愈發親近，卻絕口不提那夜暖香閣之事，仿佛那場試探從未發生。
風波看似平息，但鳳清音深知，這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寧靜。幽冥殿損失了一處重要祭壇和數名好手，絕不會善罷甘休。萬寶樓折了麵子，更不會甘心放棄千嶂城這塊肥肉。
她需要更強大的力量，和更廣闊的眼界。
這日，她正在靜室內嘗試將一縷幽焱融入“赤陽融雪丹”中，以期煉製出藥性更加霸道、對陰邪之物克製力更強的變異靈丹，院外卻傳來了熟悉的叩門聲。
來者是朔風商行的趙管事。與上次的忐忑不同，他此次麵帶紅光，身後跟著的商隊夥計抬著幾個沉甸甸的箱子。
“鳳大師！幸不辱命！”趙管事恭敬地行了一禮，指著那些箱子，“您托付的貨物，都已安全送達。這是清單，請您過目。”
鳳清音神識掃過箱子，裡麵正是她讓雲芷從青嵐城調集來的資源——不僅有大量靈石、稀缺藥材，還有清音閣這數月來積攢的部分精品丹藥，以及一些隻有青嵐城特有的、可用於交換或打通關節的土儀。更重要的是，箱底暗格內，藏著她最需要的東西——情報。
她不動聲色地收起物資，將一隻早已備好的、裝滿靈石的袋子遞給趙管事：“有勞趙管事奔波，一點心意，請弟兄們喝茶。”
趙管事推辭不過，千恩萬謝地收下，又道：“大師，還有一事。我們商隊此次從聖都方向過來，沿途聽到一些傳聞，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聽說……聖都近來也不太平。”趙管事壓低聲音，“太子殿下半年前閉關衝擊化域境，似乎……並未成功，還受了些反噬，如今東宮閉門謝客，由鳳婉如娘娘親自照料。朝中幾位皇子似乎都有些……不安分。另外，關於當年‘霜華之亂’的舊事，不知怎地，近來也有些流言在私下裡傳開，說什麼……鎮北侯夫人並非病故，而是涉及一樁皇室秘辛……”
鳳清音端著茶杯的手，指節微微泛白。
皇甫錚衝擊化域境失敗？鳳婉如親自照料？霜華舊事重提？
這些信息碎片在她腦海中飛速組合。皇甫錚天賦不凡，衝擊化域境本是十拿九穩，為何會失敗受傷？是巧合，還是……有人不希望他成功？鳳婉如借此機會把持東宮，是想鞏固地位，還是另有所圖？而“霜華舊事”在這個時間點被重新提及，是有人想攪渾水，還是……母親當年的真相，終於要浮出水麵了？
她感到胸腔內那顆沉寂許久的心，再次劇烈地跳動起來，帶著冰冷的恨意與一絲難以抑製的悸動。帝都，那個承載了她所有榮耀與痛苦的地方，那片她發誓要回去的土地，似乎正以一種她未曾預料的方式，向她掀開了帷幕的一角。
“知道了。”她聲音平靜無波，仿佛隻是在聽一則與己無關的趣聞，“多謝趙管事告知。”
送走趙管事，鳳清音回到靜室，開啟了所有隔絕陣法。她獨自坐了許久，窗外天色由明轉暗，她卻渾然未覺。
腦海中，是皇甫錚昔日溫潤卻虛假的笑容，是鳳婉如柔弱卻狠毒的眼神，是父親鳳臨淵複雜難明的目光，是母親那模糊不清、卻溫暖入心的輪廓……最後，定格在葬神淵下，君無夜那慵懶而深邃的眼眸。
“小鳳凰，你的舞台，不該局限於此隅之地。”
前輩的話語猶在耳邊。
是啊，千嶂城固然是她涅盤重生的起點，是積蓄力量的巢穴，但她的戰場，始終在帝都，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仇敵之間。
她緩緩起身，走到窗邊，望向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千山萬水，落在了那片巍峨輝煌的宮闕之上。
是時候，開始為回歸，做更具體的準備了。
青嵐城的清音閣是根基，必須更加穩固。千嶂城的勢力和資源是跳板，需善加利用。鎮魔司、城主府，乃至那神秘的巡天閣，都可以成為借力的對象。
而最重要的，依舊是實力。凝晶中期，還不夠！遠遠不夠！
她需要更快地提升修為，需要更強大的底牌，需要更龐大的勢力網絡。
她回到案前，鋪開紙張，開始書寫。一封是給雲芷的，指令她進一步鞏固清音閣，並開始嘗試向聖都方向滲透，建立最初步的情報點。另一封，則是以特殊藥水書寫，是留給鐵岩的，提出希望借助鎮魔司的渠道，了解一些關於聖都皇室和鎮北侯府的、非公開的信息。
寫完信，她取出那枚鎏金螭紋佩，指尖拂過其上冰冷的紋路。
域外邪物，幽冥殿，巡天閣……這些看似與她的複仇無關，但她隱隱有種預感，這一切的背後，或許都纏繞著同一根線。而線的儘頭，可能就係在帝都，係在那場“霜華之亂”，係在她神秘的母親身上。
前路迷霧重重，但她心中的方向，卻從未如此清晰。
複仇，不僅僅是手刃仇敵，更是要揭開所有的真相，奪回屬於自己的一切。
她收起玉佩，眼神堅定如磐石。
千嶂城的棋局還未終了，但帝都的博弈，已在她心中悄然落下了第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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