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美術館的輝煌如同夏日最熾烈的陽光,灼熱、耀眼,卻也短暫。開幕式的喧囂過後,展覽按部就班地向公眾開放,每日迎來送往著沉默或驚歎的觀眾。蘇晚的生活從極致的緊繃中鬆弛下來,卻並未回歸到曾經的平靜,而是陷入了一種更深的、無處著力的漂浮感。
陳哲的“害怕”像一根細刺,紮在蘇晚的心頭,不致命,卻時時帶來隱痛。他們依舊生活在同一屋簷下,照顧著念安,分享著日常,但某些東西確實不一樣了。陳哲不再主動詢問她展覽的反饋或下一步計劃,他的體貼變得更加小心翼翼,仿佛在守護一件極易破碎的瓷器。夜晚,他依舊擁著她入睡,但那擁抱失去了幾分從前的緊密,多了一絲克製的距離。
蘇晚試圖修複,她刻意減少外出,花更多時間待在家裡,做他喜歡的菜,陪念安玩遊戲,甚至重新拿起那些“人間煙火”係列的畫作,試圖找回那種純粹的、隻屬於他們三人的溫暖。但陳哲的回應,總像是隔著一層薄紗,溫和,卻無法觸及真實。
一次晚飯後,念安睡了。蘇晚窩在沙發裡,翻看著國家美術館展覽的厚厚畫冊,陳哲坐在旁邊處理郵件。
“這幅《小蒲》的素描,當時掛在那裡,感覺好奇妙。”蘇晚試圖開啟話題,指著畫冊上的一頁。
“嗯。”陳哲的目光從電腦屏幕上移開,看了一眼,點點頭,“位置選得很好。”
然後,便沒有了下文。空氣再次陷入沉默。
蘇晚合上畫冊,感到一陣無力。她知道,問題不在畫,不在展覽,而在他們之間那道因魏友泉無形存在而悄然擴大的裂痕。陳哲的驕傲和教養,讓他無法直白地說出他的不安和嫉妒如果那是嫉妒的話),他隻能選擇沉默地退守,用距離來保護自己,也或許,是在等待她的一個明確的態度。
可她能給什麼態度?否認魏友泉的存在和影響?那無異於掩耳盜鈴。與陳哲剖析自己內心對魏友泉那種複雜難言的、混雜著抗拒與被“懂得”的戰栗的感受?那隻會將裂痕撕扯得更大。
她被困住了。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局中,來自紐約古根海姆美術館的正式合作協議,如同一道強光,穿透了巴黎公寓裡沉悶的空氣。協議內容具體而清晰,不再是之前的意向探討,而是確鑿的、關於一個大型個人項目《意識邊界》的展覽合約,時間定在一年後。古根海姆提供了頂級的創作預算、策展團隊和全球宣傳資源。
這是一個比國家美術館更具挑戰性、也更具國際影響力的舞台。是機遇,也是……逃離。
蘇晚將協議放在陳哲麵前。
陳哲仔細地翻閱著,逐條審閱,律師的本能讓他專注於條款的嚴謹與公平。看完後,他放下協議,抬起頭,看向蘇晚,眼神平靜得讓人心慌。
“條件很好,沒有陷阱。”他頓了頓,問道,“你想去嗎?”
他的問題很直接,沒有勸阻,沒有質疑,隻是詢問她的意願。
蘇晚看著他的眼睛,想從中找到一絲不舍,一絲挽留,但那裡隻有一片深沉的、看不到底的平靜。
“我……”她張了張嘴,那個“想”字在喉嚨裡滾了滾,卻沒能立刻說出來。她當然想去,那是古根海姆,是藝術世界的另一座珠穆朗瑪峰。但此刻離開,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將陳哲和念安獨自留在這片由她帶來的、冰冷的低氣壓裡?意味著默認了那道裂痕的存在,並且選擇暫時背過身去?
“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晚晚。”陳哲替她說了出來,語氣甚至稱得上溫和,“你應該去。你和古根海姆的團隊之前溝通得也很順暢。”
他的支持,在此刻聽起來,像是一種體麵的放手。
“那……你和念安呢?”蘇晚的聲音有些乾澀。
“念安的學校不能輕易變動,我的工作重心也在巴黎。”陳哲推了推眼鏡,避開她的目光,“我們可以像之前一樣,你和團隊先去紐約籌備,我和念安定期過去看你。或者……你專心準備展覽,我和念安留在巴黎等你。”
他給出了選項,看似合理,卻將“分離”作為一個潛在的、默認的選項,擺在了台麵上。
蘇晚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她忽然意識到,陳哲或許並非隻是在害怕魏友泉的陰影,他可能……已經預見到了某種必然的結局。他看到了她注定要飛向更高更遠的地方,而那地方,似乎已經沒有了他能安穩棲身的枝椏。
“讓我想想。”蘇晚最終沒有立刻簽署協議。
那天夜裡,她又一次失眠。她走到畫室,沒有開燈,借著窗外巴黎稀疏的燈火,看著牆上那些“人間煙火”。畫中的溫暖與寧靜,此刻顯得如此遙遠而不真實。
她想起了魏友泉在國家美術館開幕夜那個無聲的頷首,想起了他說的“路還長”。他似乎早已預料到,國家美術館並非終點,而隻是一個驛站,她的征途,注定要指向更廣闊的疆域。而他,會繼續以他的方式,在遠處注視,甚至……鋪路。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她也想起了陳哲沉默的側臉,和他那句“我隻是……有點害怕”。他的愛是土壤,是港灣,但她這隻船,似乎注定要一次次離開港灣,駛向風暴與未知。土壤無法跟隨船隻遠航。
一種巨大的、混合著悲傷與迷茫的情緒攫住了她。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是藝術巔峰的無限風光?還是俗世煙火的安穩幸福?這兩者,在魏友泉出現之後,在她一步步走向國際舞台的過程中,似乎變得越來越難以兼得。
她拿出手機,無意識地滑動著聯係人列表,指尖在“魏友泉”的名字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像被燙到一般迅速移開。她不能找他。那無疑是飲鴆止渴。
最終,她的目光落在“亞曆克斯·陳”的名字上。他或許是最理解她此刻處境的人——理解她對事業的野心,也見識過她情感世界的波瀾。
她猶豫再三,發去了一條簡短的信息:「亞曆克斯,睡了嗎?」
信息幾乎秒回:「還沒。在整理古根海姆的一些前期資料。恭喜,國家美術館非常成功。」
蘇晚看著屏幕,忽然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這場對話。
倒是亞曆克斯又發來一條:「準備什麼時候動身來紐約?這邊有些資源可以提前對接。」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她會接受古根海姆的邀約。
蘇晚深吸一口氣,回複:「還在考慮。」
亞曆克斯:「還在考慮?蘇,這不像你。你知道多少人為了這個機會擠破頭嗎?」
蘇晚:「我知道。隻是……有些私事需要處理。」
亞曆克斯那邊沉默了片刻,然後發來:「我明白了。如果需要聊聊,隨時。」
放下手機,蘇晚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感覺前所未有的孤獨。亞曆克斯的“明白了”,似乎也洞悉了她困境的根源。
窗外,巴黎的夜空泛起了魚肚白,新的一天即將開始。餘暉已儘,而新的潮信,正帶著冰冷的鹹腥氣,從大西洋的另一端,緩緩湧來。
她必須做出選擇。
是為了藝術夢想,接受那份榮耀與孤獨並存的遠征,哪怕可能失去腳下最溫暖的土壤?
還是為了守護那份日漸稀薄的溫暖,放棄觸手可及的星空,回到看似安穩、內心卻可能永懷遺憾的日常?
蘇晚閉上眼,感覺自己正站在命運的潮頭,腳下是即將分岔的河流。無論選擇哪一條,都意味著失去,也意味著新的開始。
天光漸亮,照亮了畫室裡那些沉默的畫作,也照亮了她臉上清晰的淚痕,和眼中逐漸凝聚的、近乎殘酷的清醒。
喜歡霸道魏友泉狠狠愛請大家收藏:()霸道魏友泉狠狠愛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