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文的“你為何不去做賬房學徒”的話雖然截斷了,沒有說出口,但是聰明的馮寧已經猜到他要說什麼。
馮寧歎了一口氣說道:“我爹剛去世的時候,家裡還有些存銀,我娘也會一些刺繡手藝,家裡人口也不多,還能勉強度日。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我娘許是思念我爹,心情鬱結在心,在今年春天也感染了風寒,一病不起,傾儘家財,才總算救了回來。
但至此之後就落下了時常咳嗽的病根,已經不能做精細的刺繡活,隻能做些縫縫補補的活計,家裡還有兩位年幼的妹妹,小子也曾登門求助我爹在生前的一些好友,奈何他們也自顧不暇。最後還是一位好心的管事讓我進來給燒製琉璃的師傅們做學徒打下手,勉強混口飯吃。”
陳遠文看著他局促地摩挲著布滿燙傷疤痕和老繭的雙手,才14歲,在後世也就初二初三的年齡,他卻要用那副稚嫩的肩膀努力為一家四口掙出一條活下去的路。
他想了想,拍了拍馮寧的肩膀,又對著潘老太爺說道:“潘老太爺,我想去琉璃廠的家屬區看看。”
潘老太爺雖然不是很確定陳遠文的想法,但他看得出來陳遠文是對這個小年輕起了惻隱之心,想到自家以後的海外作物的尋找和培植可能還需要他指點和大力幫忙,於是他吩咐潘管事道:“你陪著陳遠文走一趟”。
隨後潘老太爺又對陳遠文道:“你去吧,我在這喝茶歇一會。”他看得出來,陳遠文回來之後應該有事需要和他商量。
陳遠文謝過潘老太爺後,就讓馮寧前頭帶路,在潘管事的陪同下,往琉璃廠的家屬居住區而去,陳烈二人很自覺地跟上,隨扈左右。
一行人穿過琉璃廠的後門,看到有一條小路直通山邊,路邊堆放著各種垃圾和雜物,也許是前幾天下過一場雨,汙水橫流,低矮的棚屋錯落地擠在一起,赤著腳的小男孩們穿著破舊的衣服在路上亂竄,房屋裡不時傳來暴躁婦人的粗俗的叫罵聲。
潘管事湊近陳遠文道:“陳公子,這一帶是無主之地,是一些流民的臨時聚居地,環境很是惡劣。”
陳遠文問道:“這些流民主要來自哪裡?”
潘管事道:“大多數都是天災人禍後失去田地和房屋的逃難人,家鄉回不去了,又沒有戶籍,連活也不好找,就聚在這塊無主的爛地搭棚屋和草寮靠打些散工混日子,這裡之前很混亂,時有歹人滋事。”
陳遠文道:“那官府就不管嗎?”
潘管事道:“官府驅散了幾次,每次沒幾天流民又回來了。現在我們的家屬區就在前方山腳下,因為有官兵把守,那些歹人和混混反而走得遠遠的,也算無意中造福一方了。”
馮寧看著眉頭皺得可以夾死幾隻蒼蠅、一臉不情願的潘管事和一臉平靜在垃圾堆裡小心翼翼行走的陳公子邊走邊談,心裡忐忑不安。
他不知道為什麼這位好看又心善的陳公子要跟著他回家屬居住區看看,但是這裡實在不適合這種風光霽月般的公子哥兒前來,但是,公子和管事的事情還容不得他多嘴。
好不容易,陳遠文一行穿越了這條狹窄而又臟汙的棚戶區,前麵出現了一大片被木柵欄圍起來的平房區,房屋對比剛才的棚戶區明顯好很多,至少不是茅草屋或者是木屋,大部分是黃泥屋,甚至還有磚瓦屋,外圍還有大批官兵來回巡邏。
守門的官兵遠遠看到陳遠文和潘管事等人,雖然詫異於那位馮家小子何時攀上了高枝,但不妨礙他們立馬點頭哈腰地迎上來開門,潘管事拋過去一角銀子,道:“拿去給幾位守門的兄弟添壺好酒。”
然後,幾人就在一疊連聲的感謝聲中步入這個被管控起來的居住地。
環境確實比剛才的棚戶區要乾淨和衛生,房子排列得很整齊,建造成四四方方的樣子,不像是村落,倒像是營房,但是破落程度和棚戶區有得一拚。
潘管事的話也證實了陳遠文的猜想,“這裡本來是廣州右衛之前廢置的訓練營房,因為要把琉璃廠的所有家屬集中居住,附近隻有這個地方適合,所以就征用過來了。你彆看它破敗,已經比他們之前住的地方好多了。”
馮寧聽到後,立馬狂點頭附和道:“是的,我們之前居住的地方比這裡更窄更破爛,租金還貴一倍。”
陳遠文道:“這些營房還要租金?”
潘管事解釋道:“就每月象征地收些錢給外麵巡邏的官兵當做辛苦費而已。”
陳遠文道:“那些家屬無法外出做工,又如何生活?”
潘管事愣了一下道:“女人不是都在家操持家務嗎?刺繡品還是可以拿到營房門口擺賣的。她們還可以幫官兵洗衣服和縫補衣服賺錢呀”。
陳遠文邊走邊觀察在門前打鬨玩耍的小孩子,都是頭發亂成一團、麵黃肌瘦、衣衫襤褸,光著腳的,偶爾透過半掩的門還可以看到屋子裡一片烏蒙蒙的,到處充斥著小孩得哭聲和婦人的抱怨聲或打罵聲,整個營區猶如倒扣著一大朵黑色的烏雲,壓抑得人抬不起頭,隻想快點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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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我家就在前麵。”馮寧的話打斷了陳遠文的思緒。
“娘、大妹、小妹,我回來了。”馮寧向著屋內大喊。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一個小身影像小炮彈一樣衝出來撲向馮寧的大腿,叫著:“大哥,你終於回來了。”
馮寧很有經驗地站穩,雙手高高舉起中藥包,迎接住了妹妹的熱情衝擊,而後知後覺的小妹看到哥哥後麵還跟著客人,立刻害羞地放開哥哥的大腿,跑去房裡找她娘,“娘,哥哥回來了,還帶了人回家做客。”
在屋裡教8歲的大女兒縫縫補補的馮餘氏聽到兒子帶了客人回來,覺得很奇怪,讓大女兒繼續縫補,她趕緊站起來出來相見。
但她一眼看到兒子手裡的藥包,立馬把客人拋之腦後,緊張地抓住兒子的手上下打量個不停,“阿寧,你哪裡受傷了?嚴不嚴重?”
馮寧趕緊安慰他娘說:“沒事,娘不用擔心。就是廠裡太悶熱,一時不適應,中暑而已,大夫已經看過了,喝幾劑藥,休息幾天就行。”
馮餘氏卻不是這樣認為的,她這個兒子,和他爹一樣,一向是報喜不報憂的,都中暑暈倒了,怎麼還說不嚴重?她心疼得直掉眼淚。
陳遠文看到這個場麵也有點頭痛,他清咳了一聲,道:“馮夫人,您好,我是工坊的東家之一,這位是工坊的潘管事,您放心,剛才工坊裡已經請了大夫為阿寧看過了,隻要喝幾服藥,休息幾天就可以回去繼續上工了。”
馮餘氏這才意識到還有客人在,連忙收起眼淚就要去廚房燒水奉茶。陳遠文看了看她家家徒四壁的樣子,連忙製止,說自己等會就走,不用麻煩了。
陳遠文讓馮寧搬了桌椅到院子裡,馮寧端來了水壺和涼白開,不好意思地道:“家裡沒有茶葉,隻有白水,委屈公子和管事了了。”
陳遠文道:“無妨”。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一塵不染的院子和馮家人雖破舊卻乾淨整潔的衣物,內心不禁又點了點頭。
接下來,他又問了馮寧營區裡的家屬的日常生活所需、營生是否困難等等,問完,他心裡已經有了一個大致的計劃和盤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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