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皇城司在嬉笑怒罵之間抄家,整個過程持續了接近月餘,這一個月的時間裡,皇城司這群牲口抄家抄的爽了,但是那些門閥世家卻是戰戰兢兢中帶著憤怒與不甘地度日如年。
皇城司的鐵蹄踏碎清河崔氏彆院門前最後一片寧謐時,連帶著整座京城的魂靈都似被這暴烈的聲響懾住,顫了一顫。朱漆大門上傳承百年的椒圖輔首,被軍校手中沉鈍的鐵錘幾下砸得稀爛,木屑與碎金迸濺,那聲威赫赫的匾額“詩禮傳家”歪斜著轟然落地,瞬間被無數雙沾著泥汙與暗色血痂的軍靴踩踏過去。
陳承安依舊是白衣勝雪的樣子,立在庭院當中。他身上那件玄色披風曳撒下擺,早已被一路潑灑的珍寶汁液、撕碎的典籍書畫乃至不明的暗紅浸染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空氣裡彌漫著一股奇異的混合氣味,是打翻的陳年墨香、女子驚恐時碎裂的香粉、還有一絲鐵鏽般的腥甜,被午後的燥熱一蒸,凝滯不動,沉甸甸壓在每個闖入者的口鼻之間。
抄撿已近尾聲,哭嚎、嗬斥、器皿碎裂聲漸次稀落,唯有軍士們翻箱倒櫃、撬磚砸牆的沉悶聲響持續不斷,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工蟻,正一寸寸啃噬著這百年巨閥的根基。
一名身著青色窄袖勁裝、腰牌顯示皇城司刑緝房的心腹校尉快步穿過狼藉的庭院,來到陳承安身側,聲音壓得極低,卻掩不住一絲異樣:“侯爺,後宅書房…有發現。暗格做得極為精巧,弟兄們差點錯過。”
陳承安眼皮都未撩一下,隻從鼻腔裡極輕地嗯了一聲,抬步便走。靴底踩過一幅被撕成兩半的前朝古畫,絹帛發出最後的哀鳴。
書房內更是混亂。頂天立地的紫檀書架東倒西歪,孤本典籍散落一地,與碎裂的瓷片、傾倒的案幾混在一處。幾名軍士正圍著一麵被砸開的牆壁,內裡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方孔。
校尉上前,小心翼翼地從那暗格中捧出兩樣東西。
一件是疊得整整齊齊的袍服,明黃底色,五爪金龍盤踞,在窗外漏進的殘光下,鱗爪猙獰,熠熠生輝——赫然是一件唯有帝王才能服用的龍袍!
另一件,則是一個半舊的布偶,身上以朱砂寫滿扭曲詭異的符文,心口、頭腹等處深深紮入七根長長的銀針,針尾幽冷閃爍。布偶背後,一張黃紙緊貼,上麵是一排清晰無比的生辰八字。
校尉的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念出那八字。
周遭刹那死寂。所有軍士,連同後來跟進房的幾名檔頭,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有人甚至下意識後退半步,仿佛那布偶是灼熱的炭火或是劇毒的活物。
那八字,屬於當朝東宮太子。
龍袍。巫蠱厭勝。儲君生辰。
這三樣東西,任何一樣單獨出現,都足以掀起潑天巨浪,株連九族。而今,它們竟同時從清河崔氏、這號稱天下文宗、世代清流的領袖門閥的秘龕中被起出!
陳承安的臉上看不出絲毫波瀾,此刻見到這一出好戲,自然不會放過大做文章的機會。他目光如冰刃,緩緩掃過那兩樣足以將整個王朝掀個底朝天的物件,最終落在那猙獰的巫蠱人偶上。
死寂被一陣倉皇淩亂的腳步聲打破。一名身著禁軍信使服色、背插三根紅色翎羽的驛卒,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衝入院中,無視一切阻攔,直撲書房門外,聲音嘶啞破裂,帶著邊關煙塵與血火的焦灼:
“八百裡加急!南疆軍報!中山王殿下急奏:南疆十八部聯軍異動,已突破三道哨卡,兵鋒直指鎮南關!關內…關內疑有高位內應私開糧械、泄露布防!邊關告急!請求朝廷速發援兵!!”
最後四個字,幾乎是泣血喊出。
驛卒力竭,癱軟在地,胸膛劇烈起伏,那封粘著三根鳥羽、代表最高級彆預警的軍報函盒,被他死死抱在懷裡。
書房內外的死寂,瞬間被另一種更龐大、更恐怖的死寂所取代。所有人的目光,從龍袍、巫蠱人偶,僵硬地轉向那名奄奄一息的信使,再轉向麵沉如水的陳承安。
內憂,外患。
世家的瘋狂反撲,竟至於此!不惜勾結外寇,以傾國之勢,也要將這即將斬斷他們命脈的刀斧手,連同這搖搖欲墜的王朝,一同拖入萬劫不複之地!
消息以駭人的速度被層層傳遞,直入禁宮。
不到一個時辰,朝鐘以一種不合禮製的急促和沉重,轟然撞響。文武百官,無論此時身在何處,正做著什麼,都被這象征著巨變與災難的鐘聲駭得魂飛魄散,慌亂地換上朝服,向著皇城方向狂奔。
金鑾殿上,從未有過的壓抑。禦座上的帝王,麵容隱在十二旒白玉珠之後,看不清神情。太子立於禦階之下,臉色是一種近乎透明的白,嘴唇緊抿,垂在袖中的手無法控製地輕顫。
陳承安平靜地陳述查抄所得,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驚雷,炸響在死寂的大殿。當那龍袍與巫蠱人偶被內侍顫巍巍捧出,呈送禦前時,整個朝堂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連呼吸都已停滯。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緊隨其後,南疆撕裂般的軍報被唱響,中山王的名字和“內應”、“告急”等詞混合在一起,像一把冰冷的銼刀,研磨著每一位朝臣的神經。
死寂之後,是壓抑不住的騷動和竊竊私語。恐慌、猜忌、難以置信,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來自某些角落的冰冷快意,在寬闊的大殿裡無聲地流淌、碰撞。
“陛下!”一名出身河間李氏的禦史,像是終於抓住了某種救命稻草,抑或是徹底豁了出去,猛地出班,聲音尖利,“邊關危急至此,中山王殿下獨木難支!當務之急,應立即派遣重臣,攜糧餉兵械前往督軍!並徹查內奸,以安軍心!”
“臣附議!”又一人閃出,目光卻陰冷地掃過陳承安,“然京城驟起大獄,百官惶惶,人心離散,豈非正是自毀長城,令親者痛仇者快?崔氏之事,或有隱情,龍袍厭勝,來得太過蹊蹺!臣恐是有人構陷,欲亂朝綱,借此鏟除異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