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海衛的夏日溽熱難當,實驗室的鐵皮屋頂被曬得滾燙,像一口倒扣的大鐵鍋。但比天氣更熾熱的,是工匠們的勁頭——自從蔗糖配方初見成效,王師傅帶著人把夥房的糖缸都搬空了,連煙台洋行裡的進口方糖也被搜羅一空,堆在實驗室角落,像座小小的白塔。
“第37次抗衝擊測試,開始!”趙師傅的嗓子已經喊得沙啞,他往鐵砧上擺好藥柱,舉起八磅重的鐵錘,手臂上的青筋突突直跳。諾貝爾站在安全線外,舉著秒表,瑞典助手則拿著筆記本,準備記錄數據。
李和站在一旁,看著藥柱上標注的“蔗糖含量25”。這是他們摸索出的最佳配比——既能保證穩定性,又不至於過多削弱威力。但理論終究是理論,實戰中炮彈要經受裝填時的撞擊、發射時的震動,任何一點瑕疵都可能致命。
“咚!”鐵錘重重落下,砸在藥柱旁的鐵砧上,震得桌麵的玻璃器皿嗡嗡作響。藥柱在劇烈震動中滾了兩圈,卻完好無損。
“衝擊強度合格!”王師傅喊著,又換上一根藥柱,“再來!這次加力!”
鐵錘落下的力道一次比一次重,直到第七次,藥柱才在劇烈震動中出現裂紋,但始終沒有爆炸。諾貝爾放下秒表,在本子上寫下:“抗衝擊性優於下瀨火藥30,達到軍用標準。”
李和鬆了口氣,後背的軍衫已經濕透。這一個月來,他們像瘋魔了一樣測試:把藥柱泡在海水裡三天三夜,看是否受潮;把它放在炮膛模擬器裡,承受數百公斤的膛壓;甚至讓水兵騎著馬,把裝著藥柱的木箱在顛簸的海堤上拖行十裡——所有能想到的實戰場景,都要模擬一遍。
“趙師傅,該測威力了。”李和抹了把汗,指向實驗室外的靶場。那裡豎著五塊厚度不同的鐵甲,最厚的一塊足有三寸,是按日軍“吉野”艦的裝甲厚度仿製的。
王師傅應著,小心翼翼地將藥柱裝進空彈殼。諾貝爾則在調整測壓儀:“今天我們用150毫米速射炮發射,看看穿甲效果。”
眾人轉移到靶場掩體後,李和親自拉響了炮繩。“轟”的一聲巨響,炮彈呼嘯著飛出,正中鐵甲靶。硝煙散去後,所有人都湧了上去——三寸厚的鐵甲被撕開一個碗口大的洞,邊緣卷曲著,像被巨獸啃過一般。更重要的是,彈著點周圍沒有飛濺的碎片,說明爆炸能量集中,沒有浪費。
“比下瀨火藥的穿甲力差了5,但穩定性強太多了!”諾貝爾用卡尺量著彈洞,語氣裡滿是讚歎,“在實戰中,這5的差距,完全可以用精準的射擊來彌補。”
趙師傅蹲在彈洞前,用手指摳了摳邊緣的鐵屑,忽然笑起來:“你看這炸痕,多規整!下瀨火藥炸完跟開花似的,力道都散了。咱這‘甜火藥’,是往一處使勁!”
正說著,周福成氣喘籲籲地跑來,手裡舉著一封電報:“管帶,天津機器局的急電!說他們按咱們的配方試產,蔗糖結晶總出問題,藥柱老是黏糊糊的!”
李和接過電報,眉頭又皺了起來。實驗室的小批量生產沒問題,但大規模量產就會暴露細節——天津產的蔗糖純度不夠,裡麵的雜質會影響結晶。
“得讓他們提純蔗糖。”諾貝爾湊過來看了電報,“用活性炭吸附雜質,再用真空蒸發法結晶,雖然麻煩,但能保證純度。”
趙師傅卻搖頭:“天津那邊哪有真空設備?我有個法子——老輩子做冰糖,是用麻線吊在糖水裡,讓晶體慢慢長。咱們可以試試用棉線引導結晶,雖然慢,但能去雜質。”
李和眼睛一亮:“雙管齊下!讓天津機器局先用趙師傅的土法子,同時讓總理衙門從英國買真空蒸發設備。”他轉頭對周福成道,“你立刻回電,讓他們派個老師傅來威海衛學習,咱們手把手教。”
接下來的日子,實驗室成了南北工匠交流的場所。天津來的張師傅帶著三個徒弟,每天跟著趙師傅熬糖、結晶,手上的水泡起了一層又一層。王師傅則和諾貝爾的助手一起,繪製標準化的生產圖紙,把“蔗糖配比25”“熬製溫度75c”這些關鍵數據,用毛筆工工整整地寫在紅紙上,貼滿了整個工坊。
李和也沒閒著,他帶著新火藥的樣品登上“平遠”號,讓炮手們進行實彈演練。當速射炮以每分鐘四發的速度射擊,炮彈在靶船上炸開規整的彈洞時,水兵們爆發出震天的歡呼。鄧世昌特意乘小艇過來觀看,摸著發燙的炮管,感慨道:“有這玩意兒,下次再遇著日艦,咱腰杆子更硬了!”
七月中旬,第一批量產的新火藥終於運抵威海衛。李和親自開箱檢查,藥柱烏黑發亮,用指甲刮一下,硬邦邦的沒有黏性。趙師傅拿起一根,在手裡掂了掂,忽然往地上一摔——藥柱斷成兩截,卻沒炸。
“成了!”他舉著斷成兩半的藥柱,像舉著個寶貝,“咱中國人自己造的新式火藥,成了!”
諾貝爾看著這一幕,忽然對李和道:“該給它起個名字了。總不能一直叫‘甜火藥’吧?”
李和望著靶場上殘留的彈痕,又看了看實驗室裡忙碌的中外工匠,緩緩道:“就叫‘華諾貝爾火藥’吧。華在前,諾在後,記著是中國人的智慧,加上海外的學問。”
諾貝爾眼中閃過一絲感動,他伸出手:“不,是‘諾華火藥’,平等合作,不分先後。”
兩隻手在陽光下緊緊相握,掌心的溫度,比夏日的陽光還要熾熱。遠處的海麵上,北洋水師的艦船正在進行實彈演習,炮聲隆隆,像是在為這種新誕生的火藥,奏響第一支讚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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