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四年十一月,南京江南水師學堂的暖閣裡,炭盆燒得正旺,卻驅不散空氣中的凝重。李鴻章穿著厚重的藏青色棉袍,手指在海圖上反複摩挲,指腹碾過“海天級”戰列艦的標注——旅順船塢的二號艦“海圻”號已鋪設龍骨,三號艦“海容”號的鋼材也在漢陽鐵廠鍛打,唯獨四號艦的建造地,成了此刻爭論的焦點。
“馬尾的船塢擴建剛完工,能造萬噸級艦了。”裴蔭森率先開口,拐杖在青磚地上戳出悶響,“船政的工匠去年就練過‘閩複’號的鉚接,萬噸艦的主炮基座、輪機艙布局,學生們也畫了三套圖紙,比旅順的工期能快兩個月。”他頓了頓,從袖中掏出鋼樣,“這是福建自煉的鎳鋼,硬度比德國克虜伯鋼差不了半成,四號艦‘海籌’號交給馬尾,不用再從歐洲運鋼料。”
丁汝昌磕了磕煙杆,煙灰落在“旅順”二字上:“旅順現在同時造‘海圻’‘海容’,工匠和設備都占著,再擠‘海籌’號確實吃力。但馬尾得保證工期——日本的新艦在橫須賀已經開工,咱們的四艘‘海天級’必須在三年內全部入列。”
張之洞端著茶盞,目光掃過在座眾人——李鴻章的蒼老、丁汝昌的堅毅、李準的銳利、吳安康的爽朗,還有裴蔭森的沉穩,這些人手裡握著中國最硬的底氣,卻也站在最微妙的風口。“朝廷的折子堆到三尺高了,”他緩緩開口,“康有為、梁啟超在光緒帝麵前喊‘變法圖強’,要裁撤綠營、廢科舉,可連江南製造局的步槍產能都沒搞清楚;另一邊,山東、河北的拳民已經鬨到天津,喊著‘扶清滅洋’,燒教堂、拆鐵路,再不管就要燒到山海關了。”
李鴻章放下海圖,指尖在“威遠”艦的標注上停頓——這艘從對馬海峽俘獲的富士級戰列艦,按威海衛協議該移交廣東,卻因北洋新艦未入列遲遲未動。“‘威遠’號明年開春先移一半編製給廣東,”他抬眼,目光掃過李準,“水兵從廣東水師抽調,北洋派教官帶三個月,等‘海圻’號試航,再徹底移交。”
李準的翡翠扳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心裡算著賬:“廣東的虎門新炮台下個月完工,正好缺艘主力艦鎮著。但‘威遠’號的彈藥得北洋先供半年,廣東的火藥廠還在擴建,趕不上用。”
“江南製造局每月撥兩百發305毫米炮彈給廣東,”吳安康接話,“南洋的船塢剛改了炮彈生產線,比北洋的火藥廠快一成,運費南洋出——但廣東得幫南洋運一批絲綢到歐洲,今年的關稅缺口還沒補上。”
裴蔭森這時忽然提起“龍鳳級”旗艦:“船政學堂的學生把圖紙改了三稿,主炮想用到280毫米,續航提至四千海裡,但鋼料和輪機都得等‘海天級’造完再說。”他看向李鴻章,“不如先撥五十萬兩預研經費,把關鍵技術攻下來,免得將來造艦時手忙腳亂。”
李鴻章點頭,從懷裡掏出一本賬冊,上麵記著四大水師的私產:營口煤礦月入三十五萬兩,廣東十三行貿易利潤六十萬兩,南洋絲綢關稅三成歸公,福建硫磺換鋼料的差價……這些數字加起來,竟比戶部全年的財政收入還多兩成。“經費從水師私產裡出,不用走朝廷的賬,”他壓低聲音,“翁同龢盯著海軍經費不是一天兩天了,不能給他們抓把柄。”
話題漸漸轉向核心——如何在不引發革命的前提下,逐步架空清廷。張之洞放下茶盞,聲音壓得極低:“光緒帝想變法,卻沒實權;慈禧太後要權,卻不管國事。咱們可以‘借變法之名,行布局之實’——把綠營裁撤的兵丁編入海防陸師,把各省的厘金、關稅收歸水師節製,再讓詹天佑把鐵路修到北京周邊,將來真要有事,咱們的兵和糧,三天就能到紫禁城。”
丁汝昌的煙杆在桌麵磕出脆響:“北洋的海防陸師已經編了五萬,朝鮮、遼東的糧道都在咱們手裡;南洋控製著長江航運,江浙的稅銀一半走南洋的船;廣東握著十三行的貿易,福建管著台灣的樟腦、硫磺——咱們現在不是‘擁兵自重’,是在替百姓守著家底。”
李準忽然想起上個月廣州的拳民鬨事,一群人拿著大刀長矛要拆鐵路,說“鐵路通了,龍脈斷了”,最後被海防陸師勸走。“拳民是把雙刃劍,”他皺眉,“他們恨洋人,卻也怕新東西,要是被清廷利用來反水師,麻煩就大了。”
“讓左寶貴在朝鮮多招兵,”李鴻章沉吟,“把遼東的拳民引去朝鮮,給他們田種,給他們錢賺,讓他們知道,跟著水師有飯吃,比跟著清廷鬨事強。”他頓了頓,“再讓福建船政多造巡邏艇,沿著海岸線巡邏,彆讓拳民燒了碼頭、毀了船廠——咱們的船塢、鐵路,不能毀在自己人手裡。”
密會一直開到後半夜,最終定下四件事:
1.“海天級”建造:旅順造“海圻”“海容”,馬尾造“海籌”,工期三年,所有鋼材、彈藥由漢陽鐵廠、江南製造局直供,經費走水師私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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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威遠”艦移交:明年三月先移交廣東一半編製,北洋派教官帶訓,待“海圻”號試航後徹底移交,期間彈藥由南洋、北洋共同供應;
3.布局新政:借維新變法之名,將各省裁撤的綠營編入海防陸師,收回厘金、關稅控製權,鐵路優先修往北京、天津周邊,控製糧道與兵道;
4.應對拳民與革命黨:招撫拳民赴朝鮮墾荒,嚴防其破壞鐵路、船廠;對革命黨“拒其空談,納其實乾”,願做工匠、士兵的歡迎,敢煽動鬨事的驅逐。
散會時,南京的夜空飄起了小雪。李和陪著李鴻章走出暖閣,看著遠處的“南瑞”號在秦淮河上巡邏,艦上的燈火像一顆沉穩的星。“中堂,咱們這麼做,算不算‘反’?”李和忽然問,語氣裡帶著幾分猶疑。
李鴻章停下腳步,雪花落在他的白發上,瞬間融化。“咱們反的是‘腐朽的清廷’,不是‘中國’,”他望著遠處的鐵路工地,燈火通明處,工匠們還在冒雪鋪軌,“你看那些工匠,那些水兵,那些朝鮮、琉球的百姓——他們跟著咱們,不是因為咱們是‘官’,是因為咱們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能讓他們不受洋人欺負。將來真要推翻清廷,也是為了讓中國更好,不是為了爭權奪利。”
李和想起旅順船塢的小張,想起馬尾船廠的老工匠,想起朝鮮農田裡種地的拳民——這些人或許不懂什麼是“變法”“革命”,卻知道誰在真真切切為他們做事。他忽然明白,水師要走的路,不是“革命”的急功近利,也不是“保皇”的固步自封,而是“務實”的步步為營——用一艘艦、一寸鐵軌、一粒糧食,慢慢攢起一個強大的中國。
第二天清晨,李和登上返回旅順的“平遠”艦。站在艦橋,他看到吳安康正在指揮士兵搬運鋼材,準備送往上海的鐵路工地;李準則帶著廣東水師的軍官,在碼頭檢查“威遠”艦的彈藥艙;裴蔭森拄著拐杖,在江南水師學堂給學生們講課,黑板上畫著“海籌”號的主炮圖紙。
汽笛長鳴,“平遠”艦駛離南京。李和望著漸漸遠去的碼頭,忽然覺得那些分散在各處的力量——北洋的鋼、南洋的糧、廣東的商、福建的匠,都在朝著同一個方向彙聚,像無數條小溪,終將彙成守護海疆的大河。
與此同時,北京的維新變法正緊鑼密鼓地推進。康有為上奏光緒帝,要求“裁撤水師,統一軍權”,卻被李鴻章以“海疆危急,水師不可裁”駁回;山東的拳民則在清廷的默許下遊行,燒毀了兩座教堂,卻在靠近鐵路工地時,被海防陸師攔了回去——他們手裡的大刀長矛,終究抵不過水師的步槍和機槍。
旅順船塢裡,“海圻”號的龍骨已經架設到第三段。小張帶著工匠們冒雪施工,蒸汽錘的叮當聲在寒風裡格外響亮。他手裡握著新鑄的鉚釘,上麵刻著“海圻”二字,在雪光裡閃著冷冽的光。“等這艘艦造好,再加上‘海容’‘海籌’,咱們北洋就有四艘萬噸艦了,”小張對身邊的工匠說,“到時候,看誰還敢來黃海撒野!”
馬尾船廠的工地上,裴蔭森正看著工人安裝“海籌”號的主炮基座。福建自煉的鋼比預期的更硬,工匠們不得不換用新的鋼釺。“告訴學生們,”裴蔭森對身邊的幕僚說,“把‘龍鳳級’的主炮圖紙再改改,用咱們自己的鋼,造咱們自己的艦,不用再看洋人的臉色。”
廣東的虎門炮台,新澆築的炮座已經完工。李準帶著軍官們檢查炮位,遠處的海麵上,“威遠”艦正在試航,艦上的廣東水兵正跟著北洋教官練習主炮瞄準。“等‘威遠’號徹底移交,再加上新造的驅逐艦,廣東水師就能守住南海了,”李準笑著說,“到時候,十三行的商船能從廣州一直開到新加坡,再也不用怕海盜和洋人。”
南京的江南製造局裡,吳安康正在檢查新造的步槍。這種步槍比陸軍的快槍射程遠兩成,彈藥能跟水師的速射炮通用,即將裝備南洋的海防陸師。“等鐵路修到上海,這些槍能三天內運到北京,”吳安康對工頭說,“朝廷要是敢動水師的心思,咱們就用這些槍,護著鐵路,護著百姓,護著咱們的海疆。”
光緒二十四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卻也更有希望。水師的軍艦在海麵上巡邏,鐵路的鋼軌在雪地裡延伸,船廠的蒸汽錘在寒風裡轟鳴,海防陸師的士兵在各地守護著安寧。這些看似分散的力量,此刻都在朝著同一個目標前進——在社會的洪流中守住根基,在清廷的腐朽與革命的激進之間,走出一條屬於中國的自強之路。
李和站在“平遠”艦的甲板上,望著遠處的黃海。海麵上,“海天”號正在試航,305毫米主炮的轟鳴穿透雲層,像一聲沉穩的宣告——屬於水師的時代,屬於中國的時代,正在這鋼與火的洗禮中,慢慢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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