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東的雪還沒化透,義州到旅順的鐵路沿線卻滿是熱氣。李和踩著積雪走到一處隧道工地時,正撞見一群工匠圍著個年輕小夥爭論——小夥穿著沾著機油的工裝,戴著棉帽,露出的額角凍得通紅,手裡攥著支鉛筆,在圖紙上快速標注著什麼,側臉的輪廓竟與李和有幾分相似。
“這隧道的坡度得再降千分之二,”小夥的聲音帶著年輕人的執拗,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專業,“不然蒸汽機車爬坡時,牽引力不夠,容易打滑。”他抬頭時正好撞見李和的目光,手裡的鉛筆“啪”地掉在雪地上,眼睛瞬間亮了,“爹?您怎麼來了?”
是李瑞士。自李和1890年來到這個時代,父子倆見麵的次數屈指可數——前幾年李和忙著在北洋練兵、造艦,李瑞士則被送到船政學堂讀書,後來跟著詹天佑修鐵路,一晃已是七年。此刻兒子比記憶裡高了大半頭,手上磨出的繭子比水兵的還厚,棉袍的袖口磨破了邊,卻洗得乾乾淨淨。
“來看看詹總師,順便……看看你。”李和彎腰撿起鉛筆,指尖觸到兒子凍得冰涼的手,心裡忽然一緊。他想起穿越前的那個世界,自己的兒子還在上學,而眼前的李瑞士,卻早已扛起了修鐵路的擔子。
“詹總師在前麵的橋墩那邊,”李瑞士趕緊把圖紙疊好,塞進懷裡,又拍了拍身上的雪,“我帶您去找他。”走在路上,他興奮地說起鐵路的進度:“再過兩個月,隧道就能打通,到時候火車從義州到旅順隻要兩天,比走水路快多了!朝鮮的煤、遼東的糧,都能順著鐵路運到船廠,‘海圻’號的鋼料就不用再等海運了。”
李和聽著兒子的話,目光落在他凍裂的指頭上——那是常年握鋼釺、畫圖紙磨出來的。“怎麼不戴手套?”他把自己的皮手套摘下來,塞到兒子手裡,“凍壞了手,還怎麼畫圖紙?”
李瑞士愣了愣,接過手套時,指尖不小心碰到李和的掌心,感受到父親掌心的溫度,眼眶忽然紅了:“工地上忙,忘了戴。您放心,我身子結實,凍不壞。”他忽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個布包,裡麵是幾塊烤得金黃的紅薯,“這是朝鮮百姓送的,說咱們修鐵路辛苦,特意烤給我們吃的,您嘗嘗。”
紅薯還帶著餘溫,咬一口甜得暖到心口。李和看著兒子啃紅薯時滿足的樣子,覺得這些年的奔波都值了——他造艦、修鐵路,不就是為了讓孩子們能有安穩的日子,能不用再受外敵欺負嗎?
找到詹天佑時,他正蹲在橋墩旁,用水平儀測量垂直度。看到李和,他趕緊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李副提督,您來得正好!隧道的支護方案定了,用福建船政的‘三合土’,比英國的鋼筋混凝土省料,還更抗凍。瑞士這孩子幫了大忙,他設計的隧道通風口,能讓施工效率提高兩成。”
李和看著兒子被誇得不好意思地撓頭,心裡滿是欣慰。詹天佑又說起李瑞士的表現:“這孩子肯學肯鑽,上次鷹嘴崖的鐵軌被拆,他連夜畫出臨時便道的圖紙,還跟著工匠們一起扛枕木,三天三夜沒合眼——將來這鐵路,說不定就得靠他這樣的年輕人守著。”
當天傍晚,李和跟著李瑞士在工地的工棚裡吃飯。窩棚裡燒著煤爐,工匠們圍坐在一起,喝著熱湯,啃著饅頭,說著各地的方言。朝鮮的工匠給李和夾了塊辣白菜,福建的石匠給他倒了杯米酒,李瑞士則在一旁給父親添湯,眼裡滿是驕傲——他知道,父親是北洋水師的副提督,是造“海天”號的英雄,卻也是他心裡最普通的父親。
夜裡,父子倆擠在一張鋪著稻草的床上。李瑞士說起在船政學堂的日子,說起跟著詹天佑修鐵路時遇到的困難,說起朝鮮百姓對鐵路的期盼,也小聲問起家裡的情況:“妹妹福珍還好嗎?她去年寫信說,想跟著船政學堂的女先生學算術,您同意了嗎?”
“同意了,”李和摸了摸兒子的頭,聲音放得輕柔,“福珍現在能算清船政學堂的賬目了,還幫著裴大人整理圖紙,比你小時候聰明。”他頓了頓,“等鐵路修好了,你回家看看吧,你娘和福珍都想你了。”
李瑞士的眼睛亮了,卻又很快暗下去:“等隧道打通了再說吧,現在工地上離不開人。詹總師說,這條鐵路早一天通,水師的軍艦就能早一天用上朝鮮的煤,就能早一天守住海疆——我不能走。”
李和沒再勸,隻是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背。他知道,兒子已經長大了,懂得了“責任”二字的重量,就像當年的自己,在黃海海戰前,也抱著“守不住海疆,就不回家”的決心。
離開工地時,李和站在隧道口,看著李瑞士和工匠們又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蒸汽錘的叮當聲在山穀裡回蕩,與遠處火車的汽笛聲交織在一起,像一首屬於鋼鐵與熱血的歌。他忽然覺得,這條鐵路不僅連接著義州與旅順,更連接著過去與未來,連接著無數像李瑞士這樣的年輕人,他們才是中國真正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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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旅順後,李和馬不停蹄地投入到“海圻”號的建造中。白天在船塢檢查鉚接、監督主炮安裝,晚上在辦公室批閱電報、製定海防計劃,常常忙到後半夜。二月初的一天,他在檢查“海圻”號的輪機艙時,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鋼梯上——這些年的勞累、風寒,終於在這一刻爆發了。
醒來時,李和躺在自己的書房裡,妻子王氏正坐在床邊,眼眶通紅地給她掖被角。女兒李福珍趴在床沿,手裡拿著一本算術書,見他醒了,趕緊喊:“娘,爹醒了!”小姑娘已經長到十歲,梳著兩條小辮子,穿著粉色的棉襖,眼睛像極了王氏,卻透著股不服輸的韌勁。
“你呀,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子,”王氏的聲音帶著哭腔,“丁軍門讓人把你送回來時,你燒得都糊塗了,嘴裡還喊著‘海天號’‘鐵路’。”她端來一碗熱粥,“快趁熱喝了,這是我讓廚房熬的小米粥,加了紅棗,補身子。”
李福珍爬到床邊,把算術書遞給李和:“爹,您看我算的賬對不對?這是船政學堂這個月的開支,裴爺爺說我算得比先生還準。”書頁上的字跡工整清秀,數字旁邊還畫著小小的船錨圖案,透著孩子的天真。
李和接過書,指尖拂過女兒的字跡,心裡滿是暖意。他喝著熱粥,聽著妻子絮絮叨叨地說家裡的事——福珍學會了縫衣服,給自己做了件新棉襖;家裡的老宅子修了修,院子裡種的臘梅開了;丁軍門的夫人送來了人參,讓他補身子……這些瑣碎的日常,卻比軍艦的轟鳴、鐵路的汽笛,更讓他覺得安穩。
丁汝昌來看他時,帶來了個好消息:朝廷因為維新變法陷入混亂,康有為、梁啟超被光緒帝重用,卻得罪了慈禧太後,翁同龢忙著在朝堂上爭權,沒人顧得上水師的事。“你正好趁這個機會歇幾天,”老提督坐在床邊,煙杆放在桌上沒點燃,“‘海圻’號的進度沒問題,小張和工匠們都盯著呢;鐵路那邊有詹天佑和瑞士,也出不了岔子。”
李和點了點頭,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這些年,他像一根緊繃的弦,從黃海海戰到造“海天”號,從修鐵路到擴編海防陸師,從來不敢有絲毫鬆懈。如今病倒了,反而有了機會,能好好陪陪家人,能靜下心來看看自己這些年的成果——北洋的軍艦、南洋的鐵路、廣東的商船、福建的船廠,還有身邊懂事的兒女、體貼的妻子,這些都是他在這個時代最珍貴的財富。
接下來的日子,李和難得地過上了“閒人”的生活。每天早上,他會陪著王氏在院子裡散步,看臘梅綻放;上午,他會教福珍算術,聽她講船政學堂的趣事;下午,他會躺在藤椅上看書,偶爾處理幾份重要的電報;晚上,他會給妻兒講自己在海上的經曆,講“海天”號試航時的壯觀,講鐵路工地上的故事。
一天傍晚,李和收到李瑞士發來的電報:鷹嘴崖隧道順利打通,第一列火車成功穿過隧道,朝鮮的煤已經通過鐵路運往旅順。電報的最後,兒子寫了一句話:“爹,您放心,我會把鐵路修得穩穩的,讓咱們的軍艦永遠有煤燒,讓咱們的百姓永遠有飯吃。”
李和把電報讀給王氏和福珍聽,妻子的眼裡泛起了淚光,福珍則興奮地跳起來:“等哥哥回來,我要讓他帶我坐火車,去朝鮮看櫻花!”
李和笑著點頭,望向窗外的旅順港。遠處的海麵上,“海天”號正在巡航,艦上的龍旗在夕陽裡泛著金色的光芒;鐵路的方向,隱約能聽到火車的汽笛聲,像在呼應著軍艦的轟鳴。他忽然覺得,自己穿越到這個時代,或許就是為了這一刻——看著親人安康,看著海疆安寧,看著中國在自己的努力下,一點點走向強大。
病愈後,李和回到船塢的那天,小張和工匠們特意在“海圻”號的艦首掛了麵紅綢,說要給“副提督接風”。李和走上艦橋,看著正在安裝的主炮,看著工匠們忙碌的身影,看著遠處鐵路工地傳來的燈火,心裡充滿了力量。他知道,接下來的路還很長,維新變法的混亂、拳民的興起、日本的覬覦,都在等著他們去麵對,但隻要有家人的支持,有水師弟兄的並肩作戰,有像李瑞士這樣的年輕人接力,他們就一定能守住這片海疆,守住這個國家的未來。
當天晚上,李和給四大水師和詹天佑發了封電報,內容很簡單:“鋼軌已通,鋼艦待發,海疆永固,華夏永昌。”這不僅僅是一句口號,更是他對這個時代的承諾,對家人的承諾,對所有守護這片土地的人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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