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五人,背著酒肉,在王康帶路下,又鑽進了暮色沉沉的大山。就記著典韋上回說的——“往北三裡,背風靠水溝,洞口有塊像趴老虎的大青石頭”。
山路難走,天快黑了。林子裡野物窸窸窣窣,貓頭鷹叫得滲人。可五個人步子穩得很,王康打頭,高順斷後,王禰、王固、李敢護著兩邊,眼珠子警惕地掃著黑乎乎的林子。一樣的深青褂子在昏暗裡融成一片,隻有腰裡掛的刀偶爾閃下光。
終於,在一處水聲轟隆的大山溝旁邊,背靠著陡崖的一個凹窩裡,王康找著了。一塊巨大的青黑石頭,在暮色裡趴著,那輪廓,真像頭要撲食的老虎!石頭下邊,藤蔓半遮著個黑窟窿,裡頭有火光一閃一閃,還伴著低沉的“吧唧”聲,像是在吃東西。
“是這兒了。”王康壓低嗓子,讓大夥停下。他整了整衣襟,吸了口氣,對著洞口方向,提聲喊:
“山裡後生王康,帶了點酒肉,來找大哥!打擾了!”
洞裡的“吧唧”聲停了。安靜了一會兒,沉重的腳步聲像打悶雷似的從洞裡傳出來。藤蔓被一隻蒲扇大的手“嘩啦”掀開!
一個鐵塔似的壯漢堵在洞口。亂頭發大胡子,古銅皮在洞裡火光照著下像鐵打的,正是典韋!他就隨便披了塊破獸皮在肩上,露出鼓鼓囊囊、油光鋥亮還帶著新鮮血點子明顯在吃東西)的腱子肉。那對牛眼在暗處冒著凶光,像夜裡的野獸。他看見洞外站著的五人,尤其是王康身上那嶄新、跟上回不一樣的深青褂子,還有後麵人背的酒壇肉罐,凶光頓了頓,接著露出一絲意外和……一點興趣。
“是你小子?”典韋聲音還是像打雷,但沒那麼冷了。他目光在王康那身新褂子上停了停,又掃過王固、李敢他們同樣板正的新衣,還有他們累歸累但眼神發亮、站得穩當的樣子。“還帶了酒肉?陣仗不小啊。”
王康咧嘴一笑,又抱了下拳:“大哥本事大,兄弟們佩服。上回走得急,大哥教那幾下,兄弟們得了大好處。這回帶點東西,一來謝謝大哥上回宰了那大熊,幫了大忙;二來謝謝大哥教本事!沒彆的意思,就想請大哥再喝碗酒,吃口熱乎肉。大哥要是願意,再指點兄弟們幾手打架的硬功夫,那就更好了!”話說得實在,不繞彎子。
典韋那對大眼珠子在王康臉上轉了兩圈,又瞅了瞅那飄著酒香肉香的壇壇罐罐,喉嚨明顯動了動。山裡逃命,缺吃少穿,更缺這解乏的烈酒和補力氣的肉。王康的實在勁兒和這身透著“有規矩”的新褂子,讓他覺得順眼。他最終咧開大嘴,露出一口白牙:
“行!夠痛快!東西留下!至於拳腳……”他掂了掂手裡啃了一半的烤獸腿不知是啥),隨手扔回洞裡,大步走出來,塊頭大得讓人喘不上氣。“老子的拳腳,沒花活兒,就是死練力氣,練殺人的招!你們……扛得住揍?”
王康眼一亮,抱拳:“大哥儘管來!兄弟們求之不得!”
王固、李敢激動得臉通紅,拳頭攥得嘎嘣響,齊聲吼:“扛得住!”
高順也往前一步,抱拳:“請大哥教!”
典韋看著眼前這幾個眼神賊亮、筋骨結實的小子,又瞄了眼王康身上那象征“有規矩”的深青褂子,眼裡掠過一絲很淡的欣賞。他不再囉嗦,大手一揮:“把酒肉搬進來!外頭窄,洞裡寬敞!吃飽喝足,活動筋骨!”說完,扭頭先進了洞。
王康他們趕緊跟上,把酒肉小心搬進去。洞裡挺寬敞,不潮,火堆燒得旺,照著牆上掛的獸皮和角落扔著的家夥除了雙鐵戟,還有幾把叉子骨矛)。火上架著半隻烤得焦黃的野物像是鹿),香味直鑽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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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韋一屁股坐地上,像座小山。王康拍開泥封,衝鼻的酒香立馬灌滿了山洞。他恭敬地倒了一大碗烈酒遞給典韋。典韋也不客氣,接過來仰脖子就灌,“咕咚咕咚”,酒下肚,滿足地“哈”了一聲:“痛快!比上回的還衝!”
王康又打開肉罐,滾燙的肉湯混著肉香飄出來。他親自給典韋舀了滿滿一大碗油汪汪的野豬肉和濃湯,也給王禰他們分了。五個人圍著火堆,就著烈酒,大口啃肉喝湯。洞外山風呼呼,水聲轟隆,洞裡火堆劈啪,酒烈肉香。幾碗酒下去,典韋黑臉泛了紅,話也多了,講山裡打獵的凶險、逃命的苦楚,話糙理不糙,帶著股子江湖漢子的直爽。
吃飽喝足,典韋渾身冒熱氣,眼裡冒戰意。他猛地站起來,大個子差點頂到洞頂。
“好了!飯飽酒足!該動彈動彈了!”他聲音震得洞壁嗡嗡響,“力氣!是揍出來的!不是喝出來的!王康小子,你先來!讓老子看看,你上回看懂多少!”
王康二話不說,放下碗,走到洞中間空地,把新褂子外袍脫了裡頭還是深青的緊身衣),抱拳:“請大哥指點!”
沒廢話。典韋低吼一聲,像老虎出籠,一步踏出,石頭地都像顫了一下!他沒拿戟,右手攥拳,一點花活沒有,帶著股子撕破風的惡勁兒,像攻城的大錘,直搗王康心窩子!簡單,直接,霸道!
王康瞳孔一縮!那拳頭帶的風都刮臉!不能硬接!他身子像繃緊的弓,拳頭快砸到身上的瞬間,腰猛地一擰,腳底下步子飛快地錯開用了點以前學過的身法),險險地側身躲開!同時,右手並指像把刀,全身力氣灌進去,快得像閃電,直戳典韋因為出拳露出來的胳肢窩軟肉!這下也夠狠夠準,學了典韋“殺人技”的精髓!
“咦?”典韋眼裡閃過一絲意外,沒想到王康躲這麼快,反擊這麼刁。他左胳膊猛地一夾,像鐵鉗子合攏,硬是用他那粗壯的膀子肉夾住了王康戳過來的手指頭!那勁兒大的,王康感覺手指頭像戳鐵板上了!
“有點門道!”典韋咧嘴一笑,右拳收回,左胳膊肘子卻像毒蛇出洞,帶著更猛的惡風,狠狠撞向王康因為手被夾住而露出的胸口!
王康心裡警鐘狂響!腰腹再發力,身子像泥鰍似的猛地往後一縮,腳蹬地,險險躲開這凶悍的肘子!可典韋得理不饒人,大塊頭緊貼上來,倆拳頭像刮風下雨,又沉又猛,砸得人喘不上氣!王康把身法和打架的招數用到極致,躲、閃、擋、卸……在洞裡不大的地方跟這人形凶獸周旋,好幾次差點被揍趴下!
洞裡拳風呼呼,拳腳撞一塊“砰砰”悶響!王禰、王固幾個看得心提到嗓子眼,手心全是汗。高順眼珠子都不眨,死死盯著典韋怎麼發力、怎麼動腳。
打了幾十回合,王康力氣到底跟不上了,一個躲閃慢了半拍,被典韋一記大掃腿刮到大腿外側,“嘭”一聲,悶哼著踉蹌退了好幾步才站穩。大腿火辣辣地疼。
“不賴!”典韋收了架勢,眼裡的凶光沒了,反倒有點欣賞,“比上回滑溜多了!勁兒也長了點!扛揍的本事也見漲!”他指了指王康的腿,“挨老子一下,骨頭沒折,算你硬!”
王康忍著疼,抱拳:“謝大哥手下留情!”
“行了!你們幾個!”典韋目光轉向早就憋不住的王固、李敢、高順,“彆乾瞅著!一塊上!讓老子熱乎熱乎!”
王固第一個忍不住,嗷一嗓子,像頭發瘋的牛犢子衝了上去!李敢緊跟在後,拳腳帶風!高順沉住氣,腳步穩當,瞅準了最刁鑽的角度往裡切!王禰也加入了戰團。
洞裡瞬間變成了角鬥場!拳頭、腳丫子、胳膊肘、膝蓋,撞得“砰砰”亂響,聽著都肉疼。典韋像老虎進了羊圈,又像塊礁石立在大浪裡!他塊頭大看著笨,其實靈活得很,擋的時候像鐵牆,還手的時候像打雷!王固那身蠻力在他跟前像小孩兒,被隨手就掀翻了;李敢的猛攻被他一隻手就撥開,反手一巴掌扇得直趔趄;高順鑽空子的偷襲也被他料到,用肩膀硬扛了一膝蓋,反手一肘子頂開;王禰連他衣角都摸不著!
“腰!使勁兒靠腰!”
“腳下紮穩!彆飄!”
“打人要狠!挨打要挺住!”
“彆怕疼!骨頭折了也能接!”
典韋一邊像逗小孩兒似的擋著四個人的圍攻,一邊用炸雷似的嗓子吼著最實在的打架道理。他教得粗暴,通常還帶著狠揍,讓王固幾個吃足了苦頭,鼻青臉腫,新換的褂子蹭滿了泥,還沾了點血多是鼻子嘴破了)。可四個人眼裡沒半點慫,隻有越燒越旺的狠勁兒和貪勁兒!每回被揍趴下,都咬著牙爬起來,再撲上去!
不知道打了多久,王固被典韋一個過肩摔收了勁兒)狠狠砸地上,半天爬不起來;李敢抱著麻了的胳膊直抽涼氣;高順胸口像風箱,汗像下雨;王禰累得一屁股坐地上起不來了。這場單方麵的“教學”才算完。
典韋氣兒還勻著呢,就腦門子出了點薄汗。他掃了眼地上癱著、狼狽不堪但眼冒精光的四個,又看了看一直盯著學的王康,甕聲甕氣地說:“還成!算幾塊硬料子!記著,力氣是爹,膽兒是娘!沒力氣,再巧的招也是花架子!沒膽兒,力氣再大也是慫包!挨揍挨多了,自然就學會揍人了!滾回去練吧!”
王康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的震撼和收獲,再次抱拳,深深彎下腰:“謝大哥教!兄弟們記住了!下回有好酒,再來找大哥!”
典韋揮揮蒲扇大的手,算是知道了,眼睛又瞟向那還剩小半壇的烈酒。
王康不再多說,招呼王禰他們互相扶著站起來。五個人帶著一身青紫、汗水和土,還有腦子裡刻下的、比酒肉值錢一百倍的打架本事,對著洞裡那座小山似的漢子再一抱拳,轉身鑽進了洞外漆黑的夜色裡。
山洞裡,火堆劈啪響。典韋一個人坐在火邊,抓起酒壇子,仰脖子灌了一大口。酒像刀子似的滑下喉嚨。他望著洞外沒邊兒的黑,銅鈴大眼裡映著跳動的火光。那身深青的整齊褂子,那幾個眼神倔、骨頭硬的小子,還有那個領頭小子身上越來越濃的、讓人聽招呼的勁兒……這山下的日子,好像比他想的,有意思點兒?他抓起一塊冷硬的熏肉,狠狠咬了一大口,粗聲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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