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嵩目光如電,射向王康:“王中郎將有何異議?”語氣中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王康深吸一口氣,迎著皇甫嵩冰冷的目光,沉聲道:“將軍!黃巾之亂,根源在於天災人禍,民不聊生。波才等渠帥固是罪魁,然其麾下士卒,十之八九,不過是被蠱惑、被裹挾之貧苦百姓!彼等拋家舍業,或為求一條活路,或為那虛無縹緲之‘太平’許諾,情有可原!今渠帥授首,賊軍大潰,其心膽已寒,已成待宰羔羊。若儘數坑殺,恐有傷天和,更失天下民心!恐使未平之賊眾,因懼而頑抗到底,徒增我軍傷亡!亦恐使無辜黎庶,聞之膽寒,離心離德!”
他頓了一頓,目光掃過曹操等人,繼續道:“末將以為,當依律嚴加甄彆!首惡元凶,如大小頭目、血債累累之徒,自當明正典刑,梟首示眾!然於普通被裹挾之青壯,可效末將在汝南舊例:擇其精壯無大惡者,充入輔兵營,令其戴罪立功,以工代賑,參與轉運、修繕、屯墾等務。既可補充我軍勞力消耗,亦可令其有自新之路!老弱婦孺,則發放少許口糧,遣散歸鄉,使其感念朝廷恩德,亦能恢複地方生產!如此,既可顯朝廷雷霆之威,亦彰聖天子好生之德!方為長治久安之道!請將軍三思!”
王康這番話,條理清晰,情理兼備,更提出了具體的替代方案。帳內不少中下層將領麵露思索或認同之色。曹操眼中更是精光連閃,若有所思地看著王康。
然而,皇甫嵩的臉色卻愈發陰沉。他冷冷地注視著王康,那目光如同在看一個不識時務的稚子:“王中郎將,你宅心仁厚,本將知曉。然,治亂世當用重典!黃巾之禍,非比尋常!此等悖逆之徒,若不施以雷霆手段,儘數誅除,何以震懾四方蠢動之宵小?何以告慰無數死於賊手的忠良?何以彰顯朝廷蕩平妖氛之決心?婦人之仁,隻會養癰遺患,使賊寇以為朝廷可欺,死灰複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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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語氣陡然轉厲,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本將意已決!此乃軍令!凡我漢軍各部所俘賊兵,一律按令處置!築京觀,以儆效尤!王將軍麾下所俘賊眾,”他目光銳利地盯住王康,“亦請將軍,依令行事!勿使軍令不行,法度不一!”
最後一句,已是赤裸裸的警告和逼迫!
王康心中一沉,知道再勸無益,甚至可能引發更激烈的衝突。皇甫嵩殺心已定,且以其地位威望,在此刻的長社戰場,無人能撼動其決定。他強壓下心頭的怒火與寒意,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麵上卻竭力維持平靜,隻是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與疏離:“將軍軍令如山,末將……自當遵行。然奮武軍所俘賊眾,亦需時間甄彆首惡與脅從,依律明正典刑,以安地方。請將軍允末將稍作處置,再將餘下俘囚……移交將軍發落。”他刻意強調了“移交發落”,將甄彆後剩下的俘虜交給皇甫嵩去殺,已是最大限度的保留和底線。
皇甫嵩深深地看了王康一眼,似在權衡。王康方才的戰功和實力擺在那裡,他亦不願在此時徹底撕破臉。片刻,他緩緩頷首,語氣稍緩:“可。然務必速辦!三日內,所有俘囚,需儘數押至指定地點!不得延誤!”
“末將領命!”王康抱拳,聲音低沉。他不再多言,轉身向帳外走去,猩紅披風在身後劃出一道沉重的弧線。程昱、陳宮緊隨其後,臉色同樣凝重。曹操的目光追隨著王康離去的背影,狹長的眼中,閃爍著複雜難明的光芒。
回到奮武軍中軍,王康臉色鐵青,帥案被他一掌拍得嗡嗡作響:“築京觀……好一個築京觀!皇甫義真,何其酷也!”
程昱撚須,眼中寒光閃爍:“將軍息怒。皇甫嵩殺心已熾,非言語可動。其意一在震懾餘孽,二在……恐亦有忌憚我軍攜大勝之威,俘獲過眾,尾大不掉之慮!借殺俘立威,亦是敲打。”
陳宮亦道:“宮觀曹操,似有異色,然其位卑,亦不敢忤逆皇甫嵩。將軍暫忍一時之氣,保存實力為上。”
王康閉目深吸幾口氣,強行平複翻湧的心緒。再睜眼時,已是一片冰冷決然:“傳令呂岱、程昱、陳宮!著你三人,即刻主持甄彆事宜!範圍僅限於我奮武軍俘獲之賊眾!”
他語速極快,字字如刀:
“首要:嚴查!凡賊軍大小頭目,有血債之老營悍匪,虐殺平民、奸淫擄掠、罪證確鑿者,無論何人,即刻鎖拿!押送長社府衙,由皇甫嵩明正典刑!此等人,殺之不足惜!亦可堵其口實!”
“其次:凡有各類手藝者——鐵匠、木匠、皮匠、船工、醫者、獸醫、馬夫,乃至釀酒、屠宰等有一技之長者,無論年齡,即刻挑出,造冊登記,全部押回我吳房大營,撥付匠作營、輜重營調用!此乃寶貴人力,斷不可失!”
“最後:凡十五至二十歲之青壯,體格相對強壯,經查身家相對清白最好能尋同鄉作保),無大惡行者,亦即刻挑出,儘數補入呂岱輔兵營!嚴加看管操練,以為後備兵源!”
他目光掃過三人,帶著不容置疑的嚴厲:“甄彆務必從嚴從速!證據需確鑿!寧可錯放,不可錯殺!三日內必須完成!三日後,將剩餘之老弱病殘及‘無可取用’之俘囚……移交皇甫嵩部!”他將“無可取用”四字咬得極重。
程昱、陳宮、呂岱皆心領神會。這是要在皇甫嵩的屠刀下,以“甄彆首惡”、“留用人才”、“補充輔兵”的名義,儘可能多地搶下那些尚有價值或無辜的青壯性命!雖然殘酷,但這已是絕境中唯一能做的。
“下官末將)領命!”三人肅然應諾,立刻轉身出帳,步履匆匆。
接下來的三日,奮武軍俘虜營區成了效率與鐵腕並行的修羅場。程昱坐鎮,陳宮協理,呂岱帶兵執行。大小頭目被俘兵指認、血債悍匪被苦主控訴,一經查實,鐵鏈加身,哭嚎叫罵著被成串押往長社城,等待他們的將是皇甫嵩的屠刀和人頭堆成的京觀。各類工匠被迅速篩選出來,集中看管,眼中帶著劫後餘生的茫然。精壯少年被輔兵營軍官嚴格篩選,合格者被打散編入輔兵隊列,開始了嚴酷的操練,他們或許還不知道,這操練雖苦,卻是一條生路。
三日期滿。
長社城西那片被刻意清理出的開闊地上,一座由數萬顆黃巾俘虜頭顱和屍身堆砌而成的巨大金字塔形“京觀”,在烈日下散發著衝天血腥與恐怖。烏鴉成群結隊,盤旋聒噪。皇甫嵩親自主持了祭旗儀式,宣布以此震懾天下不臣。
與此同時,奮武軍營區。王康麵無表情地看著最後一批約兩萬名老弱病殘和實在“無可取用”的俘虜,在漢軍士兵的押解下,步履蹣跚、哭聲震天地走向那片死亡之地。他知道,等待他們的結局是什麼。呂岱站在他身側,低聲道:“將軍,按令甄彆後,我輔兵營新補青壯一萬三千人,匠作營、輜重營接收各類匠人、手藝人約五千。移交……移交皇甫嵩部之俘囚,共計兩萬。”
王康閉上眼,強忍著心頭的翻騰。他救下了一萬八千條性命,卻不得不將另外兩萬人送入地獄。這就是亂世,這就是他必須麵對的抉擇與代價。他轉身,望向北方——那裡,潁川的殘敵仍在,南陽的張曼成仍猖獗。烽火未熄,征途漫長。他按緊了劍柄,指節因用力而發白。奮武軍的玄赤戰旗,在長社的硝煙與血腥中,獵獵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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