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4年,東漢光和七年,十一月初六,辰時初刻,冀州巨鹿郡城,左中郎將皇甫嵩行轅。
深秋的寒意已滲入骨髓,巨鹿郡城內外卻是一片肅殺繁忙。漢軍各色旌旗密布城頭營壘,刁鬥森嚴,甲士巡梭。左中郎將皇甫嵩的行轅設於原郡守府,戒備更是森嚴。王康率高順、於禁、王固、程昱、陳宮、典韋、王續及新收的向導隊率張合,在親衛引領下,穿過層層崗哨,踏入這座彌漫著硝煙與決策氣息的中軍大帳。
帳內空間開闊,炭盆驅散著寒意。巨大的沙盤輿圖占據中央,清晰標示著廣宗、下曲陽的地形地貌及黃巾兵力部署。帥案之後,皇甫嵩一身玄甲未卸,白發蒼髯,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帳內濟濟一堂的將校謀士。其威儀厚重,不怒自威。
王康目光迅速掃過帳內諸人:
曹操曹孟德)立於皇甫嵩左下首,依舊是那身玄甲猩披,狹長的雙目精光內蘊,見王康進來,微微頷首致意,嘴角勾起一絲難以捉摸的弧度。
一位身材魁梧、麵容剛毅的中年將領宗員)立於曹操身側,應是北軍五校或三河騎士的統領之一。
文士一側,兩位氣質迥然的老者引人注目。一人清臒儒雅,三綹長須,目光深邃睿智,正是名滿天下的“神君”荀爽字慈明);另一人則體態微豐,麵容方正,自帶一股名士風流氣度,竟是北海相、孔子二十世孫孔融字文舉)!二人此刻皆著常服,顯是作為幕僚參讚軍機。
最引人注目的,是立於帳角的三條漢子。當先一人,身長七尺五寸,雙耳垂肩,麵如冠玉,唇若塗脂,雖隻穿著洗得發白的舊皮甲,腰間懸著雙股劍,但眉宇間那股沉穩仁厚之氣與隱隱的龍章鳳姿,令人難以忽視。他身後左側一人,身長九尺,髯長二尺,麵如重棗,唇若塗脂,丹鳳眼,臥蠶眉,相貌堂堂,威風凜凜,按劍而立,不怒自威;右側一人,身長八尺,豹頭環眼,燕頷虎須,聲若巨雷,勢如奔馬,一雙銅鈴大眼正不耐煩地掃視著帳內,仿佛隨時要拍案而起!正是劉備劉玄德,及其義弟關羽關雲長、張飛張翼德!
王康心中了然。史載劉備曾率鄉勇助盧植討伐張角,後盧植被誣陷檻車征還,劉備所部便轉投了皇甫嵩。此刻這未來的蜀漢君臣,竟如此鮮活地出現在眼前!他強壓心中波瀾,上前向皇甫嵩躬身行禮:“末將奮武中郎將王康,奉召前來!”
“承業來了,入列。”皇甫嵩聲音沉穩,示意王康立於右側首位曹操在左首)。高順等人則肅立王康身後。張合身份低微,自覺地侍立於帳門處,但其挺拔的身姿和銳利的眼神,仍引得荀爽、孔融多看了一眼。
敵情通報針鋒相對
“諸君,”皇甫嵩開門見山,手指沙盤上廣宗、下曲陽的標記,“賊首張角病亡,妖言惑眾之勢稍減,然其弟張梁、張寶,擁立偽嗣張寧或作張媚娘),盤踞廣宗、下曲陽,收攏餘孽,號稱擁眾十五萬!據斥候及降俘所供,廣宗城內,張梁所部約八萬,多為張角生前親訓之‘黃巾力士’,悍不畏死,裝備相對精良,乃賊軍真正精銳!下曲陽張寶部約五萬,多為裹挾流民及地方小寇,戰力稍遜,然據城而守,亦不可小覷。”
他目光掃過眾人,帶著凝重:“賊憑堅城,糧草尚足,更兼妖言蠱惑,困獸猶鬥。我軍新集,雖士氣可用,然強攻堅城,傷亡必巨!右中郎將朱儁公偉血戰宛城之鑒在前,不可不察!”
曹操踏前一步,狹長的眼中鋒芒畢露,聲音清越:“將軍!賊雖憑堅城,然其心已亂!張角身死,妖言根基已失,張梁、張寶倉促擁立偽嗣,豈能儘服人心?其部眾雖號稱十五萬,然精銳黃巾力士)不過廣宗八萬,餘者烏合之眾!我軍挾破波才、平南陽之威,士氣如虹,正宜挾雷霆之勢,分兵急進!末將願率本部精騎為先鋒,直薄廣宗城下,晝夜猛攻!再遣一軍牽製下曲陽,使其首尾難顧!廣宗若破,下曲陽必望風而降!若遷延日久,恐賊眾喘息已定,妖言複熾,反為不美!”他主張速戰,銳氣逼人。
荀爽撚須搖頭,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洞察世情的睿智:“孟德公銳氣可嘉。然兵法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廣宗乃張角經營多年之巢穴,城高池深,賊眾困獸猶鬥。強攻堅城,乃下下之策,徒耗將士性命,折損銳氣。朱公偉南陽之勝,亦賴王中郎將火攻奇謀,內外夾擊,非純恃強攻。今賊眾蝟集堅城,火攻無隙可尋,強攻實非良策。”他傾向於更穩妥的策略。
孔融亦接口,語氣帶著名士的從容:“慈明公所言甚是。賊眾新喪‘大賢良師’,擁立偽嗣,其心必疑,其誌未堅。我軍新勝之師,宜養精蓄銳,外示以緩,內緊戒備。廣布斥候,斷其糧道,散其流言,亂其軍心。待其內部生隙,或糧草不繼,軍心浮動,再尋隙而擊,必可事半功倍!”他支持相持,待敵自亂。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玄德獻策相持定策
此時,立於帳角的劉備上前一步,抱拳躬身,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一股令人信服的誠懇:“末將義兵首領劉備,拜見將軍,諸位大人。備曾隨盧師盧植)轉戰冀州,後因盧師蒙冤去職,輾轉投效將軍帳下。於廣宗賊情,略知一二。”
他頓了一頓,目光掃過沙盤上的廣宗城:“廣宗黃巾力士,確為悍勇,尤擅依城死守,滾木礌石、金汁熱油,無所不用其極。昔日盧師圍城,強攻數次,皆傷亡慘重,未能得手。然備觀其弊,在於‘外強中乾’!其精銳皆聚於城頭,城內秩序實則混亂。張梁性情暴躁,禦下苛嚴,稍有不順即鞭撻士卒,甚至濫殺。其麾下大小頭目,亦多驕橫跋扈,克扣糧餉,下層士卒怨氣暗積,唯懼其嚴刑而不敢言!”
他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洞察的光芒:“今張角身死,偽嗣年幼,張梁必更加倚仗嚴刑峻法維持統治,其內部矛盾隻會加劇!我軍若大軍壓境,列陣城下,日夜鼓噪,卻不急攻,示以必克之威,懈其死戰之誌。同時,廣布流言,言朝廷隻誅首惡,脅從免死,若能獻城或擒殺張梁者,必有重賞!再遣精乾死士,設法潛入城中,聯絡不滿之頭目或士卒,以為內應。如此外示以強,內攻其心,待其軍心渙散,守備懈怠,再選精銳,乘夜突襲,或可一舉破城!此乃‘攻心為上,攻城為下’!”
劉備這番話,條理清晰,切中要害,既指出廣宗黃巾“能戰”的表象下“難持”的內核,又提出了具體的攻心、離間、待機突襲的方略。帳內不少人,包括荀爽、孔融都微微頷首。關羽撫髯不語,丹鳳眼中精光閃動;張飛則咧了咧嘴,似乎覺得大哥說得在理。
皇甫嵩深邃的目光在劉備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王康:“承業,汝曾以火攻焚波才十萬於長社,用兵奇正相合。於廣宗,有何高見?”
王康抱拳,聲音沉穩:“末將以為,劉玄德所言,深得攻心之要!廣宗賊眾,核心便是那八萬黃巾力士。此部不破,賊心不死。然強攻硬打,正中其下懷,徒耗我精銳。曹都尉速戰之銳,當用於破城之後追亡逐北;荀公、孔北海持重之策,乃為破城奠基;玄德公‘攻心待懈’之謀,實為破城之鎖鑰!”
他手指廣宗城沙盤模型:“末將附議玄德公之策!大軍列陣城下,深溝高壘,圍而不攻,日夜以強弓硬弩、投石機若有)襲擾,疲其守軍,挫其銳氣!同時,廣布流言,動搖其心,離間其黨!輔以精乾斥候末將新收向導隊率張合,乃冀州本地俊才,熟悉地理,可堪此任),嚴密監視賊軍動向,尋其懈怠之隙,糧道之疏!更需遣膽大心細、武藝高強之死士,設法潛入城中,或聯絡不滿者,或刺探布防虛實!待時機成熟,選定突破口,以精銳如末將虎賁營、虎衛營)為鋒刃,趁夜突襲,打開城門!主力大軍隨後湧入,則廣宗可破!廣宗若下,下曲陽張寶,獨木難支,或降或逃,不足為慮!”
王康的補充,將劉備的“攻心待懈”策略具體化、軍事化,尤其強調了“疲敵擾敵”、“離間內應”、“死士潛入”、“精銳突襲”等關鍵環節,操作性更強。他特意提到張合,也將其推到了皇甫嵩麵前。
曹操雖仍傾向於速戰,但見皇甫嵩意動,荀爽、孔融皆認同,劉備、王康之策又言之有物,便不再堅持,隻是狹長的眼中閃過一絲思忖。
皇甫嵩沉默片刻,目光如電般掃過帳下諸將,最終重重一掌拍在帥案上,聲如洪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