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4年,東漢光和七年,十一月初三,冀州巨鹿郡南部,滹沱河畔。
凜冽的北風卷起枯黃的草屑,掠過空曠的原野,帶來深秋的肅殺與寒意。奮武軍龐大的隊伍沿著官道迤邐北行,玄赤色的旌旗在寒風中獵獵作響。深青的陷陣、深褐的中壘、熾烈的虎賁、奔騰的驍騎、厚重的虎衛,近兩萬戰兵連同龐大的輔兵輜重,如同一股移動的鋼鐵洪流,碾過冀南飽經戰火蹂躪的大地。王康端坐於黑風馬上,猩紅披風被風扯得筆直,目光沉凝地掃視著這片陌生的土地。遠處地平線上,巨鹿郡城的輪廓已隱約可見,那裡是皇甫嵩約定的會師之地,也是黃巾風暴最後的核心——廣宗、下曲陽的門戶。
“報——!”斥候飛馬而至,“稟中郎將!冀州刺史王芬,率郡府僚屬及郡兵一部,於前方十裡亭相迎!”
王康微微頷首。王芬,這位在史書中留下過短暫痕跡的冀州牧守注:刺史此時權重已近州牧),主動出迎,既是禮數,恐也存了觀察這支聲名鵲起的客軍之意。“傳令各營,整肅軍容,緩速前進!高順、於禁、王固、程昱、陳宮,隨本將先行!”
刺史相迎借兵問路
十裡長亭,旌旗招展。冀州刺史王芬,年約四旬,麵容清臒,三綹長須,身著緋色官袍,在一眾僚屬和數百郡兵簇擁下,立於亭外。他望著官道上漸行漸近、軍容鼎盛、殺氣盈野的奮武軍,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異與凝重。
王康率眾將至亭前,翻身下馬,抱拳朗聲道:“奮武中郎將王康,奉左中郎將皇甫將軍軍令,率部北上冀州討逆!有勞王使君遠迎,康惶恐!”
王芬臉上堆起和煦笑容,上前幾步拱手還禮:“王中郎將威名遠播,兗州平卜巳,汝南滅劉辟,潁川焚波才,真乃國之乾城!今率虎賁之師北上,實乃冀州黎庶之幸!老夫忝為州牧,未能靖平妖氛,致使張角餘孽荼毒鄉梓,慚愧之至!今特備薄禮,犒勞王師,略表心意!”說罷,他一揮手,身後郡吏捧上禮單。
王禰上前接過,低聲念道:“粟米三千石,乾肉五百斤,布帛一千匹,藥材十車。”雖不算豐厚,卻也解了長途行軍的部分消耗。
“使君厚意,康代三軍將士謝過!”王康再次抱拳,隨即話鋒一轉,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誠懇與一絲憂慮,“然,康初臨冀州,地脈生疏,民情不熟。賊首張梁、張寶盤踞廣宗、下曲陽多年,根基深厚,地利儘握。我軍雖銳,然若不明山川形勢、賊軍虛實,恐事倍功半,徒增傷亡,亦恐延誤皇甫將軍破賊之期。”
他目光直視王芬,言辭懇切:“康鬥膽,向使君借調一隊熟悉冀州山川地理、風土人情之本地軍士,隨我軍行動,充為向導,兼探賊情。不需精銳,隻需熟悉路徑,略通軍務即可。待掃平妖氛,必當奉還!不知使君能否行此方便?”
王芬聞言,撚須沉吟。借調本地軍士為向導,合情合理。他目光掃過身後郡兵隊列,最終落在一名頗為年輕的隊率身上,眼中閃過一絲讚許:“中郎將所慮甚是。向導之事,老夫責無旁貸。”他抬手指向那名年輕隊率,“此子名喚張合,字儁乂,河間鄚人,年方十八。雖參軍不久,然弓馬嫻熟,膽識過人,更難得的是,對本州山川路徑頗為熟悉!”
王康心中一動,目光順著王芬所指望去。隻見那年輕隊率聞聲出列,抱拳行禮:“末將張合,參見中郎將!”聲音清朗,不卑不亢。
王芬繼續道:“儁乂入伍前,其家鄉曾遭數千黃巾流寇襲擾。彼時官府鞭長莫及,此子竟挺身而出,聚鄉勇數百,依仗地利,設伏於鄚縣城外黑鬆林,以弱擊強,大破賊寇,斬首數百,餘眾潰散!其勇略機變,可見一斑!老夫觀其是可造之材,故擢為隊率。今遣其率本部五十精卒,隨中郎將效力,充為向導斥候,必能助將軍一臂之力!”
張合!張儁乂!
王康心中如同驚雷炸響!那個在史書中與張遼、徐晃、樂進、於禁並稱“五子良將”,曹魏的柱石,長阪坡與趙雲交過手,街亭讓馬謖飲恨的河北名將張合!此刻竟如此年輕,以這種方式出現在自己麵前!還是王芬主動送上門的!
狂喜如潮水般瞬間淹沒了他,但他麵上卻絲毫不動聲色,唯有一雙銳目精光爆射,仔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張合身量已近成人,挺拔如鬆,麵容尚帶幾分少年人的青澀,卻掩不住眉宇間的英氣與沉穩。眼神明亮銳利,顧盼間自有章法。一身郡兵製式皮甲洗得發白,腰懸環首刀,背負強弓,站在一眾僚屬郡兵中,竟隱隱有鶴立雞群之感。
“哦?竟有如此壯舉?張隊率真乃少年英傑!”王康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讚歎與期許,“使君慧眼識珠!如此良才,康求之不得!”他轉向張合,語氣誠懇,“張隊率,此番北上討逆,山川向導、賊情刺探,便多有倚仗了!望爾儘心竭力,立下功勳,本將絕不吝封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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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合迎上王康的目光,感受到對方眼中那份並非客套的重視與期許,心頭一熱,再次抱拳,聲音斬釘截鐵:“末將張合,蒙中郎將與使君信重,敢不儘心竭力,效死以報!必竭儘所能,為大軍掃清迷障,直搗賊巢!”
“好!”王康朗聲讚道,心中喜悅難以言表。得此河北雛鷹,不啻於平添千軍!他再次向王芬鄭重致謝:“使君雪中送炭,解康燃眉之急,康感激不儘!待破賊凱旋,再登門拜謝!”
王芬見王康如此滿意,也自欣然,又寒暄勉勵幾句,便率僚屬回城。王康目送其遠去,隨即翻身上馬,對張合道:“張隊率,歸建本部,隨我中軍行動!即刻啟程,目標——巨鹿郡城!”
“諾!”張合應聲,動作利落地翻身上馬,招呼自己那五十名精悍的冀州郡兵,迅速彙入奮武軍龐大的隊伍之中。
滹沱安營雛鷹獻策
大軍繼續北行,有張合這支熟悉路徑的本地向導加入,行軍速度明顯加快,避開了不少因戰亂毀壞或賊寇出沒的險道。張合與其麾下郡兵,穿行於大軍之中,對冀南平原的每一處丘陵、河流、村落、捷徑皆如數家珍,所言無不精準。其手下士卒亦精悍乾練,令行禁止,顯見張合統兵有方。
十一月初五,黃昏。大軍抵達巨鹿郡城南約四十裡,滹沱河一處水流平緩的河灣地帶。此地背靠一片平緩土丘,前臨河水,視野開闊,利於取水、布防,又不過分靠近郡城,避免乾擾地方。
“傳令!依河背丘,紮營!”王康勒住戰馬,沉聲下令。
“諾!”高順、於禁、王固等將校齊聲應命,迅速指揮各部展開。深青、深褐、玄赤的旗幟在河灣處次第豎起,輔兵營如同開動的機器,在呂岱指揮下,伐木掘土,構築營壘,架設柵欄,挖掘壕溝,動作嫻熟高效。匠作營的爐火也開始點燃,叮當之聲漸起。輜重營則忙著安置牲畜、清點物資。一座龐大而森嚴的軍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暮色中拔地而起。
中軍大帳迅速搭建完畢。王康召集諸將議事,張合亦被特意喚入帳中旁聽。
帥案上攤開巨鹿郡輿圖,王康指著廣宗、下曲陽的位置:“據皇甫將軍前報及沿途探聞,張梁擁張角偽嗣張寧或作張媚娘)困守廣宗,擁兵約八萬;張寶則據下曲陽,擁兵約五萬。兩城互為犄角,城防堅固,糧草頗足。賊眾雖新喪張角,然因張梁、張寶擁立偽嗣,妖言惑眾,抵抗意誌未減反增。皇甫將軍已率北軍五校、三河騎士主力抵達巨鹿郡城,不日將召我軍議事。”
他目光掃過諸將,最後落在張合身上:“張隊率,你乃冀州本地人士,又熟知地理。以你之見,我軍欲進逼廣宗、下曲陽,沿途山川形勢如何?可有需特彆注意之隘口、河流、賊軍可能設伏之處?賊軍慣常活動之區域又在何方?”
諸將目光齊刷刷投向張合。這位新來的年輕隊率,第一次參與軍議便被中郎將點名垂詢,足見重視。
張合毫無懼色,上前一步,手指輿圖,聲音清晰沉穩:“稟中郎將,諸位將軍!自巨鹿郡城南行至廣宗、下曲陽,地勢以平原為主,然河流縱橫,尤以漳水、滏水為要,河畔多蘆葦沼澤,不利大軍通行。賊軍慣常於河汊密林、廢棄村落設伏,襲擾糧道,截殺斥候。”
他手指點向廣宗以西一片區域:“此處名‘斥章澤’,水網密布,蘆葦叢生,深秋蘆葦枯黃,極易藏兵縱火,乃兵家險地!末將所知,數月前曾有郡兵一部在此遭賊伏擊,全軍覆沒!大軍若西進廣宗,此澤乃必經之路旁側,需倍加警惕,廣布斥候,或繞行高地!”
他又指向下曲陽東南:“此地名‘薄落津’,為滏水渡口,河麵寬闊,水流湍急。賊軍若據守對岸,以弓弩封鎖,渡河將異常艱難!且渡口附近地勢低窪,若遇大雨或賊決堤,恐成澤國!我軍若攻下曲陽,需先控此津,或另覓渡口,不可輕忽!”
張合侃侃而談,對沿途山川河流、險要隘口、賊軍活動規律乃至水文氣候可能帶來的影響,皆分析得條理清晰,切中要害。其見識之老練,遠超其年齡與官職。高順冰冷的眼中閃過一絲讚許,於禁微微頷首,王固更是目露精光。
“好!張隊率所言,字字珠璣!”王康撫掌讚道,“山川形勢,賊情虛實,了然於胸!此乃千金不易之向導!”他看向斥候隊率王栓,“王栓!自今日起,爾斥候隊行動,務必與張隊率及其部下緊密協同!凡張隊率所言之險要處,加倍探查!務必確保大軍行進路線清晰、安全!”
“末將領命!”王栓肅然應道,看向張合的眼神也多了幾分鄭重。
“報——!”帳外斥候疾步入內,“稟中郎將!皇甫將軍遣使至營!召中郎將明日辰時,赴巨鹿郡城大營軍議!”
王康目光一凝,重頭戲來了。他環視帳下諸將,聲音沉凝:“諸營今夜嚴加戒備,完善營防!高順、於禁、王固、程昱、陳宮、典韋、王續、張合,隨本將明日赴會!餘者,整軍備戰,靜待號令!”
“諾!”眾將轟然應命。
暮色四合,滹沱河畔的奮武大營燈火漸起,刁鬥聲聲。中軍帳內,燈火通明。王康看著侍立一旁的張合,這位曆史上威震河北的名將,此刻正如一柄初露鋒芒的利刃,靜靜地站在自己麾下。冀州的風暴中心近在咫尺,而奮武軍的玄赤旌旗之下,又添一翼可搏擊長空的雛鷹。明日巨鹿軍議,便是這最終決戰序幕的開啟。他望向北方沉沉夜色,那裡,廣宗城頭的黃巾旗幟,仿佛已在風中獵獵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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