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三年公元一百八十六年)四月初十,河套平原春意正濃。解凍的黃河裹挾著渾濁的浪濤奔湧向北,滋潤著兩岸新翻的黑土。興慶城度遼將軍府內,巨大的朔方輿圖上,象征朔方、修都、呼道、廣牧、渠搜、三封、窳渾、沃野、臨河九座新城的標記,已儘數由炭筆勾勒的虛影,染成了醒目的赤紅。苦役營七萬三千餘丁壯的血汗,匠作營與工曹的殫精竭慮,終在開春凍土消融前,將九座扼守要衝的城池牢牢釘在了朔方千裡疆土之上。
王康負手立於圖前,指尖劃過九座新城的名字,沉聲道:“城垣既立,當有守土牧民之官!程昱!”
“屬下在!”程昱肅然出列。
“即日起,由你主持,會同戶曹掾梁習、法曹掾蘇則、兵曹掾趙儼,自崇文館結業之優異學子、理番院通曉邊務之乾吏、屯田軍及軍中轉任之忠勇校尉中,遴選賢能,任命九縣縣令、縣丞、縣尉!限期五日,名單呈報本將!”
他目光如炬,環視堂中文武:
“縣令之責,重於千鈞!其一,須於旬日內,完善縣衙胥吏,招募本地良善充任!其二,即刻張榜安民,招募流亡,授田安家!其三,督導春耕夏耘,勸課農桑,溝通屯田軍,保倉廩豐實!其四,修繕武備,整飭城防,點驗戍卒器械!其五,依本縣戶口多寡、地緣緊要,招募縣兵!小縣不得少於二百,中縣三百,大縣如沃野、臨河、朔方)不得少於五百!縣兵之責,唯在守城、緝盜、護民,非奉本將軍令,不得出境!”
程昱深揖:“屬下領命!必秉公遴選,務使九縣父母官,皆能安境撫民,不負將軍重托!”
“王栓!”王康目光轉向侍立一旁的斥候隊率。
“末將在!”
“九城落定,朔方砥平。然臥榻之側,五原未複!著你率斥候營全部精銳,配雙馬,攜乾糧、繪圖之具、少量鹽茶為資,分三路潛入五原郡境!”
王康手指輿圖向北延伸:
“一路,沿黃河北岸西進,探查五原郡治九原今包頭西)、西安陽今烏拉特前旗東南)虛實!”
“二路,直插陰山南麓,詳查稒陽今包頭東)、成宜今烏拉特前旗東北)及南匈奴單於庭美稷今準格爾旗西北)動向!尤其留意羌渠單於對休屠殘部之態度,及其本部控弦幾何!”
“三路,深入五原腹地,探明臨沃今五原西北)、河陰今達拉特旗西)、宜梁今包頭西南)、武都今固陽西)、曼柏今達拉特旗東南)諸城現狀!何處尚有漢民遺存?何處為休屠、屠各、鮮卑雜胡盤踞?其兵力部署、部族關係、糧草囤積、水源道路、險關要隘,務必繪影圖形,纖毫畢現!二十日內,本將要五原郡之虛實,儘在掌握!可能辦到?”
王栓單膝跪地,甲葉鏗鏘:“末將立軍令狀!二十日內,若不能使五原山川地理、胡漢情勢,如掌上觀紋,甘當軍法!斥候營上下,願為將軍耳目!”
“好!”王康猛地轉身,猩紅披風卷起一陣勁風,“諸將聽令!”
高順、於禁、徐晃、王固、趙雲、張合、張遼等將校肅然挺立。
“朔方九城新立,官吏未備,百廢待興,然五原胡氛未靖,豈容坐視?各部兵馬,即刻起秣馬厲兵,整修軍械!陷陣、中壘、虎賁、靖武四營戰兵,輔兵營,加緊操演攻堅、野戰之陣!驍騎諸營,一人雙馬,勤練長途奔襲、騎射衝陣!匠作營所產鐵劄甲、強弩箭矢,優先補充一線戰兵!糧秣轉運,由王禰之朔方屯田軍全力保障!待王栓探明五原虛實,軍令一下,即刻揮師北上,光複五原!”
“謹遵將令!萬勝!萬勝!萬勝——!!!”震天的吼聲自將軍府炸響,凜冽的戰意瞬間衝散了春日的和煦。
程昱雷厲風行。崇文館首批結業的三十餘名學子,經數月曆練,已顯乾吏之才;理番院中通曉胡漢情弊的能吏亦為數不少;屯田軍與戰兵營中,更有許多忠勇勤勉、熟悉地方的低級軍官。五日間,程昱會同梁習、蘇則、趙儼,依據各人考績、專長、籍貫避本籍)、及九縣地理民情之異同,反複斟酌,擬定名單。
第六日清晨,九位新任縣令、九位縣丞、九位縣尉,身著嶄新官袍,肅立於度遼將軍府正堂。王康親自授印,訓誡之聲回蕩堂中:
“印信在手,非為權柄,實乃萬鈞重擔!朔方新複之土,民心思安,亦多困頓。爾等到任,當以安民為要,以墾殖為本,以法度為繩!九縣城池乃將士血汗所築,務必用心守護,武備常新!縣兵招募,貴精不貴多,務求忠勇可靠!本將不吝錢糧甲仗!然若有貪墨虐民、玩忽職守、武備廢弛者…”王康目光如冰刀掃過,“定斬不饒!勿謂言之不預!”
“下官等必鞠躬儘瘁,不負將軍,不負黎庶!”九位縣令手捧印信,躬身齊應,神色凝重而堅毅。
當日,新任官吏在少量縣兵護衛下,分赴九縣。沉寂多年的縣衙前,重新樹起了象征漢家威儀的鼓樓與旗杆。安民告示貼滿城垣,招募流民、胥吏、縣兵的榜文隨之張掛。荒廢的官田被重新丈量,招募流民的粥棚在城門口架起。沉寂的街市,漸漸有了人聲與炊煙。屯田軍的耕牛與種糧,開始有計劃地分發到新編戶的農人手中。九座新城,如同九顆注入生機的種子,在朔方的土地上開始抽枝發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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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王栓的斥候營如同幽靈般消失在興慶城外的曠野。三支精悍的小隊,一人雙馬,馱著生存與測繪的工具,懷揣著鹽茶與警惕,分頭撲向北方那片更為廣袤也更為凶險的土地——五原郡。他們將在南匈奴遊騎、休屠殘匪、鮮卑斥候的眼皮底下,將山川河流、胡部營地、漢民聚落、要塞廢墟一一描繪,將羌渠單於的猶豫、休屠貴族的怨毒、屠各盧水的搖擺儘收眼底。每一份情報,都將化為王康案頭輿圖上精確的標記,化為大軍北指的方向與力量。
興慶城北校場,戰鼓聲日夜不息。陷陣營的鋼鐵叢林在號令下變換著攻堅陣型,重盾長矛寒光刺目;中壘營的弩手輪番上弦,破甲箭矢的尖嘯撕裂空氣;虎賁營的悍卒赤膊角力,喊殺聲震耳欲聾;靖武營的新銳在徐晃巨斧的指引下,演練著步騎協同;驍騎營的鐵流卷起漫天煙塵,馬刀閃亮,長槊如林。匠作營的工坊爐火通紅,新打製的鐵劄甲片與三棱箭簇堆積如山。王禰的屯田軍一麵加緊春耕,一麵將成車的糧秣箭矢運往興慶大倉。
王康立於興慶北門城樓,目光越過新綠的田野與蜿蜒的黃河,投向北方陰山起伏的輪廓。九城官印已授,縣政齒輪開始轉動。斥候的蹄聲正叩問著五原的大門。校場的殺氣已凝聚成鋒銳的箭鏃。萬事俱備,隻待王栓帶回那決定性的訊息。朔方的基石已堅不可摧,而奮武軍染血的鋒刃,即將指向更廣闊的河套蒼穹。春風中,玄赤色的“王”字大纛獵獵作響,仿佛在無聲地宣告:五原,將是下一個歸藏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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