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五年六月十五公元188年），離石郡守府後堂的冰鑒驅不散盛夏的燥熱。王康剛批完一疊關於西河各縣春麥補種的牒文，程昱便帶著戶曹掾梁習匆匆入內，兩人袍袖間都挾著案牘的墨香與汗氣。
“將軍，四郡戶籍、丁口、賦役總冊，戶曹已初步厘清。”程昱將一卷厚重的黃冊鄭重置於案上。梁習隨即展開核心文卷，條分縷析：
“朔方、五原、雲中、西河四郡，截至本月初十，在冊戶籍人口總計六十三萬七千餘口。”梁習聲音清晰沉穩，“較去歲冬激增近十五萬眾，來源有四。”
“其一，漢民主體，計四十一萬三千餘口。”他指尖劃過冊上細目，“朔方、五原根基之地，原有漢民十九萬八千。新增者，首推主公西征涼州所救三輔、隴右流民七萬六千口，皆已授田編戶；次為西河新定，郭泰將軍於青龍寨及各塢堡收攏解救之漢民兩萬三千二百口；去歲至今四郡新生及小戶析出增丁，亦有萬五千之數。”
“其二，歸化屯胡民，計十二萬四千餘口。”梁習翻過一頁，“此非苦役，乃主動歸附或俘後安置之鮮卑、匈奴部眾，準其保有家小，半耕半牧。雲中、五原舊有七萬七千口，今歲新增，多來自西河之戰後，醢落、白馬銅部眾攜婦孺歸降者四萬七千餘。彼等仰慕主公威德，願棄弓矢習犁鋤，入歸化屯求活。”
王康頷首：“歸化之民，當與漢戶一視同仁。授田、貸種、減賦之策，需切實推行。”
程昱接道：“理番院田豫已頒《歸化令》，胡童入蒙學、改漢姓者日增，胡漢婚嫁亦不禁，融合之勢初顯。”
“其三，”梁習語氣微凝，“苦役營，現有丁壯二十二萬口。”他特意強調，“此輩皆為陣獲之休屠、鮮卑、羌胡及附逆叛軍，依律勞作贖罪，未滿三年不得入民籍，故不計入戶曹正冊。彼等分隸朔方彭脫、五原孫岩、雲中周牧、西河郭泰四營，由輔兵監工統帶，專司築城、開礦、修路等重役。其中最早一批五萬口，勞作已近兩載，明歲秋後可望赦免歸化。”
“四郡生聚，賴將軍拓土安民之策。”程昱總結道，“漢民因中原板蕩，北徙得安；胡民慕化歸附，漸脫腥膻；苦役雖眾，然刑期可計，人心知向。假以時日，河套四郡，必成塞上樂土。”
王康撫冊沉思。六十三萬生民，二十二萬苦役，既是根基，亦是沉甸甸的責任。他正欲細詢秋糧預估，親衛稟報：“斥候隊率王栓候見。”
“傳！”
王栓風塵仆仆踏入堂中，甲胄上猶帶塞外塵沙。
“末將王栓，參見將軍！”
王康離座，親手扶起：“黑石口探路，離石斷敵糧道，臥龍崗鎖圍…汝與斥候弟兄之功，吾深記之。”他取過案頭虎符與一封帛書敕令：“即日起，擢汝為飛騎校尉！解散斥候隊，以其三百銳卒為骨乾，自西河俘獲之南匈奴降卒中，擇精於騎射、體魄健壯者四千七百人，組建飛騎營！員額五千，限爾三月成軍！”
王栓猛地抬頭，眼中迸出難以置信的熾熱光芒：“末將…領命！”聲音因激動而微顫。
王康肅然道：“飛騎營，乃全軍耳目尖刀！裝備騎矛、自選彎刀或橫刀、筋角弓配破甲箭三十支，人著皮劄甲嵌護心鏡，一人雙馬！專司長途奔襲、迂回斷後、哨探遮斷！汝需以斥候之技練騎兵，使之聚如雷霆，散如飛沙！可能做到？”
“能！末將領命！”王栓單膝砸地，誓言鏗鏘，“栓必以斥候之法練飛騎，三月之後，呈將軍一支來去如電的輕騎利刃！”
王栓捧符告退，步伐間已帶統軍之將的沉毅。王康目光轉向侍立諸將：“高順、於禁、徐晃、王固！”
“末將在！”四將齊聲應諾。
“各營經西河苦戰，折損頗多。著爾等即日起休整補充，自輔兵營及歸化胡民善戰者中，擇優補足員額！甲胄軍械，由軍器監鄭渾優先配給。秋糧入庫之時，”王康手指向東麵輿圖，“兵鋒直指定襄郡！此郡地接幽並，胡漢雜處，向為鮮卑南窺跳板。拔此楔子，則朔方、雲中、西河連為一體，北疆防線再無闕漏！”
“末將等謹遵將令！”四將眼中戰意重燃。定襄，將是下一個獵場。
軍政議罷，日影已西斜。王康踏著餘暉回到後宅，卻見趙雨斜倚榻上，侍女正小心翼翼為其輕搖團扇。她容顏依舊清麗，眉宇間卻添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倦色與柔光。
“夫君…”趙雨欲起身，被王康疾步上前按住。
“可是中暑了？速傳醫官！”王康握著她微涼的手，劍眉緊蹙。
趙雨頰邊飛起淡淡紅暈，輕輕搖頭，低聲道：“非是中暑…今晨醫監張先生請過脈了，”她聲音細若蚊蚋，卻帶著難以言喻的喜悅，“是…我們有孩兒了。”
王康身形一僵，如遭雷擊，隨即巨大的狂喜如潮水般淹沒了他。成婚一年又四月，戎馬倥傯，聚少離多，這突如其來的生命饋贈，讓他鐵血澆築的心房瞬間柔軟。
“當真？！”他蹲跪榻前，大手輕覆上趙雨依舊平坦的小腹，指尖竟有些微顫。
“嗯，”趙雨含笑點頭，“張先生說，快兩個月了。”
王康思緒萬千穿越來到這亂世已經七年了如來終於有了血脈傳承。自己在這個時代終於有了真正的親人了。
晚風穿堂，帶來庭院中初綻的茉莉淡香。王康緊擁妻子，沙場征塵、案牘勞形在這一刻儘數遠去，唯有掌下那悄然萌發的新生，真實而滾燙。燭影搖紅，映照著年輕將軍初為人父的欣喜，也映照著塞北六月溫存的夜。窗欞之外，離石城重建的號子聲與屯田軍晚操的鼓點隱約交織，彙成一曲邊塞安瀾的序章。而更東方的定襄，烽煙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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