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五年十月初三公元188年），定襄郡治成樂城頭，最後一麵殘破的狼頭旗在朔風中頹然墜下，被玄赤色的朔方軍旗取而代之。王康按劍立於城樓，腳下是浸透血汙的雉堞，眼前是硝煙未散的城池。定襄十二城——成樂、桐過、都武、武進、襄陰、武皋、駱、定陶、武城、武要、定襄、複陸——至此儘歸玄青旌旗之下。塞外深秋的寒風卷過空曠的街道，帶來遠方尚未熄滅的烽燧氣息與濃重的血腥味。
“稟將軍！”趙雲的白袍銀甲濺滿暗褐血漬，卻依舊挺立如鬆，聲音帶著激戰後的沙啞與亢奮，“末將奉令為前導，六營鐵騎縱橫千裡，定襄塞外諸胡部落已悉數蕩平！頑抗者儘誅，餘眾懾服！”他展開手中染血的皮卷：
“掃蕩諸部斬獲：
陣斬負隅鮮卑、匈奴彆部大小酋首四十三人，頑抗部眾六千七百餘級！
俘獲丁壯三萬一千餘口，婦孺四萬八千餘口！牛羊牲畜逾二十五萬頭，良駒駑馬合計三萬四千匹！頑抗部落丁壯已儘數羈押，婦孺幼童皆押送雲中、五原歸化屯安置！”
王康頷首，目光投向城下正押解俘虜長龍通過的騎兵隊列。張遼的狼騎營控扼大道兩側，王續的胡騎營押送著垂首捆縛的胡虜丁壯，王憲的突騎營則看護著背負包裹、神情惶恐的婦孺，深褐色的皮劄甲在秋陽下泛著冷硬的光澤。王栓新練的飛騎營如幽靈般遊弋在隊伍外圍，警惕的目光掃視著四野。
“中軍攻城戰況？”王康轉向風塵仆仆趕至城下的高順。
高順鐵甲上布滿刀箭刮痕，暗灰色的鐵劄甲嵌鏡更顯肅殺。他抱拳沉聲，聲如金鐵：“自九月初六兵出五原，至十月初三克複成樂，曆時二十八日，定襄十二城皆下！”
“破城斬獲：
陣斬定襄太守攣鞮烏維注：休屠王庭北逃首領）、郡尉禿發樹機能鮮卑彆部酋首）以下郡縣守將、頑抗頭目一百二十七人，守軍及附逆部眾一萬九千八百餘級！
俘獲郡兵、部族丁壯五萬二千餘口！解救被擄漢民六千三百餘口！繳獲府庫糧秣二十一萬石，武庫兵甲器械堆積如山，尚在清點！”
他指向城內幾處仍在冒煙的廢墟：“成樂、武進、武要三城守軍冥頑，抗拒王師。末將依令，頑抗者儘誅，其家眷丁口亦沒為俘！其餘九城，見我軍威，或降或潰，抵抗微弱。”
王康目光掃過城內街道。深青色的戰兵營士卒正以什伍為單位清理戰場，陷陣營的長牌手警惕地持盾巡弋，中壘營的長矛手在街角設卡，虎賁營的刀牌手押解著垂頭喪氣的俘虜，靖武營的弓弩手則占據製高點警戒。輔兵營的深褐色皮甲身影穿梭其間，或搬運傷員，或收殮屍骸，或撲滅餘火。整個成樂城，如同一個巨大而有序的傷口，在朔方軍的掌控下開始艱難的愈合。
“我軍折損？”王康聲音低沉。
高順肅然：“六營騎兵轉戰千裡，陣亡四百七十三騎，傷一千一百餘。四營戰兵攻堅拔寨，陣亡兩千一百五十六人，重傷失去戰力者三千七百餘。輔兵營傷亡八百餘人。虎衛營無折損。”陣亡數字報出，城樓上一片沉寂，唯有寒風嗚咽。
“厚恤陣亡將士，入英烈祠，蔭及家眷。重傷者，醫監全力救治，退役授田。”王康的聲音斬釘截鐵，隨即目光如電射向俘虜聚集的城西校場，“定襄新附，瘡痍遍地，築城、開道、繕甲之役繁巨。此八萬餘丁壯俘眾，乃現成之力！”
他喚過肅立一旁的輔兵營軍司馬趙鐵。這位原陳留鐵匠學徒出身的將領，甲胄上沾滿煙灰，神情卻堅毅如鐵。
“趙鐵！”
“末將在！”
“擢汝為定襄苦役營校尉！自輔兵營中，拔擢精乾老卒三千為監工，配皮劄甲，持軍械，統管此間五萬二千餘丁壯俘眾！此輩儘為附逆胡虜及頑抗郡兵，著其戴罪勞作！首要之務，”王康手指城外狼藉的戰場與殘破的城垣，“配合工曹，重修定襄十二城！清運屍骸，平毀廢墟，采石伐木，夯土築牆！限爾等於凍土封凍前，立起城基輪廓，開春後續建！可能勝任？”
趙鐵單膝重重砸地，抱拳過頂，鐵甲鏗鏘：“鐵，必以爐火鍛鐵之心督此苦役！城基不立，鐵自縛荊請罪！”他布滿老繭的手按上腰刀，目光掃過校場黑壓壓的俘虜，如同鐵匠審視亟待錘煉的粗坯。
“定襄苦役營既立，則朔方、五原、雲中、西河、定襄，五郡苦役分營並立，監工總計一萬五千，統轄二十二萬苦役丁壯之局已成！”程昱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大局初定的沉穩，“待此間城池稍固，道路暢通，便可分流役力，開礦冶鐵，廣積軍資。”
王康微微頷首。寒風卷起他猩紅的氅衣，獵獵作響。腳下成樂殘破，放眼四顧，定襄十二縣的山川儘在玄青旌旗覆蓋之下。自秋收後誓師東進，至今日城頭易幟，不過月餘，朔方鐵騎便如秋風掃落葉般席卷了這北疆最後的楔子。並北五郡——朔方、五原、雲中、西河、定襄——至此徹底連成一片鐵壁，背靠河套糧倉，南扼並州門戶，北拒鮮卑王庭。
城樓下，繳獲的牛羊馬匹正被輔兵營驅趕著彙入龐大的畜群；滿載糧秣的輜重車在深青色軍士押送下駛向臨時官倉；一隊隊俘虜在監工呼喝下扛起原木、石料，走向亟待修繕的城牆缺口。深褐色的皮甲監工穿梭其間，暗灰色的鐵甲戰兵扼守要衝，玄赤色的軍旗在十二座城頭烈烈飛揚。
朔風卷過定襄空曠的原野，帶著初冬的凜冽，也帶來了北疆一統後，更為深遠的金戈鐵馬之氣。王康的目光越過新附的疆土，投向更北方的陰山之外。那裡，鮮卑王庭的鷹旗，仍在朔風中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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