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平元年六月十五公元194年），長安驃騎將軍府白虎節堂。盛夏的溽暑被堂內四角巨大的冰鑒驅散幾分，卻驅不散西陲急報帶來的肅殺之氣。王康麵沉如水，指尖重重敲在輿圖武都郡的位置，那裡已被朱筆圈出一個刺目的紅圈。
“楊騰賊子，趁我東南徙民、河北用兵之際，裹挾氐羌，荼毒隴西！下辨、河池、羌道皆陷，兵鋒直逼祁山道，天水告急！此獠不除，西陲永無寧日！”王康聲音冷硬如鐵，“徐晃！”
“末將在！”徐晃踏前一步，甲葉鏗鏘，聲若洪鐘。
“命你為主將，統精兵五萬，西征武都，剿滅楊騰叛軍，收複郡縣，安定隴右！”王康取過案頭虎符，擲於徐晃，“予你戰兵六營：陷陣營李敢）、中壘營趙平）、虎賁營王勇）、靖武營王猛）、奮武營王禰）、義武營張揚），合三萬銳卒！騎兵兩營：豹騎營廖化）、驃騎營胡遵），合一萬鐵騎！另調輔兵一萬，專司糧秣轉運、工事修築、傷員救護！五日內，大軍自長安西郊大營開拔，取道陳倉故道，直撲下辨！此戰務求全勝，震懾諸羌，揚我並州軍威！”
徐晃雙手接過沉甸甸的虎符，眼中戰意如烈焰升騰：“末將領命！必踏平武都，擒殺楊騰，獻其首級於主公階下！隴右不定，徐晃不歸！”
“好！”王康頷首，“所需糧秣軍械，倉曹、兵曹、軍器監全力支應，不得延誤！”倉曹掾周平、兵曹掾趙儼、軍器監監正鄭渾肅然應諾。
正當堂內軍議方酣，後廊方向忽傳來一聲清脆的瓷盞碎裂之音，緊接著是侍女帶著哭腔的驚呼：“夫人！夫人您怎麼了？快來人啊！王夫人動了胎氣！”
王康心頭猛地一緊！王夫人，王瑜！她懷有身孕已近五月，正是緊要關頭！他霍然起身，厲聲喝道：“典韋！速召醫監令張機！不得有誤！”典韋如鐵塔般的身軀應聲而動，旋風般衝出大堂。
堂內一時靜默，方才肅殺的軍議氣氛被這突如其來的家事打斷。王康強自鎮定，對徐晃等人道：“軍務既定，公明速去整軍備戰！”徐晃等人知主公家事緊要，抱拳行禮，迅速退出。
王康正欲疾步轉去後堂，目光掃過堂外巍峨的長安城垣，一個醞釀已久的念頭再次浮現。他停下腳步，對侍立一旁的工曹掾馬鈞字德衡）沉聲道：“德衡！”
“下官在！”馬鈞連忙躬身。
“長安乃帝都根基，然經董卓焚掠，李郭蹂躪，宮室殘破，城垣局促，難彰威儀，亦難容日益繁盛之軍民！”王康手指劃過空中，仿佛在勾勒一幅宏圖，“即日起，工曹總責，勘定長安新城基址！效前漢故製，複未央、長樂之宏規，擴城垣以納四方！我要這長安城，恢弘壯麗，更勝往昔，方配得上‘天下之中’四字！所需匠作、苦役、物料，由你統籌調度，儘快呈報方略！”
擴建長安！恢複前漢帝都氣象！馬鈞眼中瞬間爆發出熾熱的光芒，這是每一個工曹官員夢寐以求的偉業！他激動得聲音發顫：“下官…下官領命！必窮儘巧思，勘定最佳基址，重現漢家宮闕之盛！”
後堂暖閣。
濃重的藥草味彌漫在空氣中。醫監令張機字仲景）正凝神為斜倚在榻上的王瑜診脈，眉頭微蹙。王瑜臉色蒼白，額頭沁著細密的冷汗，一手緊緊護著小腹，顯然痛苦未消。侍女們屏息靜氣，侍立一旁。
王康大步走入，沉聲問：“仲景，如何？”
張機收回手，起身恭敬回稟：“稟主公，夫人脈象滑而略促，乃心緒不寧，驟受驚擾，牽動胎元所致。所幸胎氣根基尚穩，暫無大礙。下官已施以安神定誌針法，稍後再開一劑‘安胎和氣散’煎服。然夫人體貴，此後萬勿再受驚擾刺激，需靜心調養，方可保無虞。”
聽聞胎兒無礙，王康緊繃的心弦稍鬆，坐到榻邊，握住王瑜微涼的手，溫聲道：“瑜兒莫怕，有仲景在，定保你母子平安。好生靜養，萬事有我。”
王瑜虛弱地點點頭，眼中帶著一絲驚悸後的依賴，輕聲道：“夫君勿憂，妾身…隻是方才廊下聽聞西陲戰事凶險，又見飛鳥驚撞廊柱，一時心悸…”她撫著小腹，眼中滿是母性的柔光與憂慮。
“些許跳梁小醜，徐公明彈指可平。你安心便是。”王康寬慰幾句，又叮囑侍女好生照料，這才起身。臨出暖閣前，他深深看了一眼王瑜尚平坦的小腹，那裡孕育著他的又一個子嗣，亦是並州基業的未來。亂世之中，家國皆係於一身，不容半分懈怠。
十日後，長安西郊校場。
五萬西征大軍已集結完畢。戰兵六營三萬銳卒，列成六個巨大而森嚴的方陣，深褐色的皮劄甲在烈日下連成一片厚重的鐵壁，丈六三棱破甲長矛密集如林，閃爍著懾人的寒光。騎兵兩營一萬鐵騎，控扼兩翼，豹騎營輕捷剽悍，驃騎營氣勢雄渾，戰馬噴吐著白氣，不安地刨動著蹄子。輔兵營萬人則押運著無數糧車、輜重、攻城器械，排在最後。
點將台上，徐晃一身玄甲，外罩深青色大氅，按劍而立，目光如電，掃過這鋼鐵之師。他高舉虎符，聲震四野：“西陲氐酋楊騰，背反朝廷，荼毒生民！今奉驃騎將軍令，西征武都，討逆平叛！凡我將士，當奮勇爭先，破城斬將，揚我軍威！有功必賞，退後立斬！大軍開拔！”
“萬勝！萬勝！萬勝！”山呼海嘯般的呐喊聲衝天而起，驚起漫天飛鳥。鼓角齊鳴，旌旗指西。五萬大軍如同一條深青色的巨龍，在徐晃的統率下，卷起漫天煙塵，浩浩蕩蕩向著陳倉故道，向著烽火連天的隴西武都郡，轟然開進！
同一日，長安城東北角，龍首原高地。工曹掾馬鈞帶著數十名精通營造的吏員和匠師，頂著烈日，正手持矩尺、繩墨、水平儀等工具，緊張地勘測地形，繪製草圖。他們腳下這片開闊的原野，正是規劃中未央宮新址所在。更遠處，依稀可見匠作營征發的民夫苦役，已開始清理舊城垣外的廢墟，為即將展開的浩大擴建工程做著前期準備。沉寂已久的長安城，在戰爭的號角與建設的夯聲中，正醞釀著一場關乎未來的深刻蛻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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