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六年二月中，公元201年4月初。長安未央宮前殿的爐火尚未完全撤去，早春的料峭寒意卻已被一份份來自東方的緊急軍情驅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形的沉重壓力，彌漫在殿宇的梁柱之間。
大將軍王康踞坐丹墀，冕旒低垂，玄色常服也掩不住眉宇間的冷峻。階下，程昱、賈詡、法正三位謀主肅立，兵曹掾趙儼手持數份密報，聲音凝重：
“稟大將軍！軍情司冀州、兗州細作，建安五年末至六年正月，急報如雪片！”
“其一，袁本初袁紹）自建安四年遭高順將軍奇襲遷民斷脊，痛定思痛，兩年來深耕幽冀，廣募流民，推行代田法，興修水利。更以重利聯結烏桓單於蹋頓，得控弦胡騎數萬！據多方印證，其麾下步騎，已逾三十萬眾！精銳‘大戟士’、‘先登死士’、‘幽州突騎’儘複舊觀。鄴城武庫日夜趕工，糧秣堆積如山。其謀臣審配、沮授等，頻密往來於鄴城與烏桓王庭之間！”
“其二，曹操自複徐州，誅劉備殘部，儘收淮北。兩年來，以荀彧、任峻總攬內政，兗豫徐屯田大見成效，流民歸附。更收編青州兵舊部及劉備部分潰卒，廣募壯勇。許昌武庫，新製甲胄、強弩堆積。細作觀其營壘、操演，擁兵之數，當在二十五萬上下！其‘虎豹騎’擴編至一萬五千，凶悍更勝往昔！”
趙儼深吸一口氣，聲音帶著金屬般的寒意：“最可慮者，去歲冬以來，袁曹之間使者往來驟然加密！雖其盟約內容尚未探明，然觀其動向：袁紹大將顏良、文醜所部精銳，悄然西移，屯於魏郡近並州上黨）；曹操心腹大將夏侯淵，亦率精兵萬餘，北屯東郡近兗州與司隸交界）。兩軍雖未越界，然對我並州壺關、河內郡，已呈東西夾擊、虎視眈眈之勢！種種跡象表明，袁曹似已捐棄前嫌，有聯手抗我之圖謀！”
殿內一時沉寂，隻有爐火劈啪作響。三十萬袁軍，二十五萬曹軍，合五十五萬之眾！縱使王康坐擁三州七十四萬五千帶甲，然需分兵戍守萬裡疆界，尤以涼州新定、河套胡漢雜處需重兵彈壓。若袁曹真能摒棄宿怨，東西並進，集中精銳猛攻並州壺關、河內一線，縱使於禁、張遼、甘寧善守，亦將麵臨前所未有的壓力！
軍師中郎將法正字孝直）目光銳利如鷹隼，率先打破沉默：“大將軍，袁紹斷脊之痛刻骨，曹操挾天子而忌我如虎，此二人聯手，非為友，實畏我之強也！然其盟約必不穩固，袁紹欲借曹操之力雪恨，曹操則欲驅袁紹為先鋒耗我實力，彼各懷鬼胎！為今之計，當雙管齊下：對內，命各都督嚴加戒備，深溝高壘，示敵以不可犯之強！對外，當行‘遠交近攻’之策，破其合縱之勢！”
一直閉目養神的賈詡字文和）此時緩緩睜開眼，聲音低沉卻字字清晰：“孝直所言極是。破此危局，關鍵在‘遠交’。可交者有二：江東孫策，遼東公孫度。”
他踱前一步，指向懸掛的巨幅輿圖：“孫策，討逆將軍、吳侯，據江東四郡，擁精兵十萬，水師稱雄。其雖名義尊奉許昌，實則獨立性強。與我素有秘密商貿戰馬、鐵器換銅、鹽、錦），互不侵犯。然其誌在荊襄，對曹操據有之淮南、劉表盤踞之江夏，虎視眈眈。若我與之結盟，縱不使其出兵攻曹，亦可牽製曹操大量兵力於東南，使其不敢全力西向！”
“其二，遼東公孫度，化外梟雄。據遼東、玄菟等郡，擁兵數萬，東伐高句麗，西擊烏桓，對中原紛爭置身事外。然其地僻遠，缺鐵少器。若我許以互市，售其鐵甲、兵器，換其戰馬、毛皮、人參，一則可得良馬補充，二則可使其在袁紹後方埋下一顆釘子，牽製烏桓及幽州邊軍，令袁紹不敢儘發河北之兵西向！”
賈詡的目光落在王康臉上，拋出了最核心的一步棋：“至於結盟之固，莫過於姻親。孫策有一幼妹，名孫仁小字尚香），生於初平二年公元191年），今年正滿十歲。而大公子王湛，生於中平六年公元189年），年方十二。二人年歲相當。若能遣使江東，為兩位公子小姐締結婚約，待其成年後完婚，則孫王兩家，即成秦晉之好！此盟約之重，遠勝錢帛互市！縱使孫策仍有疑慮，有此婚約在，曹操欲全力攻我，亦不得不分重兵防備江東！”
“聯姻孫氏？”王康眼中精光一閃。此法古已有之，且往往是最有效的紐帶。孫尚香十歲，王湛十二，年齡確實相當。若能成，不僅可緩解東線壓力，更能為未來經略東南埋下伏筆。至於遼東公孫度，互市即可拉攏，無需聯姻。
“文和先生此策，老成謀國！”程昱字仲德）立刻附議，“孫策銳氣正盛，與曹操、劉表皆有舊怨，是其天然盟友。聯姻結盟，正當其時！遼東公孫度，隻需金曹許以厚利互市，其必欣然應允。如此，則東南得安，東北有援，袁曹縱有五十萬大軍，亦難全力西顧！我並州防線壓力大減，可從容應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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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康起身，踱至輿圖前，目光在江東與遼東之間逡巡。賈詡的策略清晰而務實，直指袁曹聯盟最脆弱的外圍環節。他霍然轉身，聲音斬釘截鐵：
“準！依文和之策行事！”
“其一，遠交江東！著禮曹掾孫乾字公佑），持節為使，備厚禮精製絲綢千匹、並州精鐵甲百副、烈酒百壇、玉璧珍寶若乾），即日啟程，赴吳郡麵見吳侯孫策！其務：一，重申通商之好，許以更優厚條件如增售戰馬份額）；二，提出為長子王湛求娶其妹孫仁尚香），締結婚約，待其成年孫仁及笄，約五年後）再行完婚！此乃國婚，務求隆重，彰顯誠意！告訴孫伯符孫策字），曹孟德挾天子以令諸侯，其誌豈止中原？若容其滅我，下一個便是江東！孫王聯姻，共抗強曹，方為存身之道！”
“其二，交好遼東！著金曹掾徐嶽字公河），遣乾練商隊，攜上好鐵甲五百副、精鐵兵器三千件、鹽萬石，北上遼東襄平，麵見太守公孫度。許其：我開邊市於右北平郡幽州邊境，實際控製線附近），長期互市。我以鐵器、鹽、布帛，換其遼東駿馬、毛皮、人參、東珠。務使其成為袁紹後方之患，牽製烏桓及幽州邊軍！”
“其三，嚴備近敵！傳孤鈞令：鎮東將軍於禁壺關）、安東將軍張遼雁門）、鎮南將軍甘寧河內），務必深溝高壘，日夜巡防！征東將軍高順總攬並州防務，可臨機專斷！命其三人，各抽調本部精銳遊騎，組成十支‘斥候鋒鏑’，每隊百騎，輪番出關，深入魏郡、東郡敵境！不攻城，不接戰，唯偵其糧道、營壘、兵力調動！遇小股敵軍，則殲之；遇大軍，則遠遁！務使袁曹邊境，風聲鶴唳，不得安寧！孤要他們未戰先疲，寢食難安！”
“其四，整軍礪鋒！兵曹趙儼，即日起，檢核禁軍二十二營、鎮軍十七營武備，尤以神臂弩、破甲箭、陌刀為要！庫存不足者，軍器監鄭渾優先補充！春閱提前，孤要親臨校場，觀三軍之銳！”
“臣等遵命！”階下四人齊聲應諾，賈詡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法正躍躍欲試，程昱沉穩如山，趙儼則已按劍思忖鋒鏑斥候的人選。
議定大計，王康遣退眾臣，獨留那份關於江東聯姻的議項在心頭縈繞。此事關乎國運，亦關乎長子終身，需與內宅商議。他起身，未帶隨從，獨自穿過重重宮闕廊廡，走向後宅。
後宅庭院內，春意稍顯。幾株早開的桃花點綴枝頭。趙雨正手持一柄木劍，指導著王清7歲）練習基礎的劍術步伐，小姑娘學得認真，小臉緊繃。王湛12歲）則在一旁的石桌前，由一位崇文館的老博士講解《春秋》微言大義，神色專注，偶爾提問。王澤9歲）安靜地在廊下臨帖，王漳8歲）則蹲在花圃邊，好奇地觀察著新芽。乳母抱著剛會走路的王沽5歲），在陽光下嬉戲。王瑜、公孫離、呂雯三位側室，或坐於廊下做女紅，或輕聲交談，氣氛寧靜祥和。
王康的到來打破了這份寧靜，孩子們紛紛行禮問安。趙雨收劍，迎了上來，英氣的眉宇間帶著關切：“夫君神色凝重，可是前方軍情有變？”她敏銳地察覺到王康眉宇間未散的冷峻。
王康揮退侍從，與趙雨步入內室。王瑜也放下針線，跟了進來，她出身太原王氏，對時局亦有敏銳洞察。
王康將袁曹可能聯手、賈詡獻計遠交近攻、尤其是欲與孫策聯姻為長子王湛求娶其妹孫尚香之事，簡略道出。
室內一時寂靜。趙雨秀眉微蹙，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劍柄。她首先想到的是兒子的感受：“湛兒…他才十二歲。驟然定下婚約，且是千裡之外的江東孫氏之女…他可知曉？心意如何？”作為母親，她首先擔憂的是兒子的終身幸福，而非純粹的政治利益。
王瑜也輕聲開口：“孫氏虎踞江東，其妹聽聞亦有英武之名雖年幼，但家傳尚武）。這門第倒也相當。隻是…江東遙遠，風俗迥異。那孫小姐自幼長於軍伍之家，性情未知。湛兒性情沉穩好武，將來若…若性情不合，豈非…”她顧慮的是未來兒媳的性情與相處。
王康理解她們的擔憂，沉聲道：“此非尋常兒女婚配，乃國事！袁曹若真聯手，五十五萬大軍東西並進，縱使我根基深厚，亦難免一場傾國血戰，生靈塗炭！與孫氏聯姻，若能成，則可分曹操之勢，保我東線無虞，救萬千將士百姓於水火！湛兒身為長子，享受尊榮富貴，亦當擔此重任！”他語氣稍緩，“至於孫氏女，尚隻十歲，湛兒十二。婚約既定，待其成年尚有五六年光景。期間可遣女官、使者往來，使其通曉北方禮儀，亦可讓湛兒略知江東風物。將來若真有緣，便是佳話；若性情實在難容…待其成年，再行計較亦不遲。眼下，此乃破局關鍵！”
趙雨沉默良久。她出身將門，兄長趙雲更是王康麾下大將，深知軍國大事的分量。她看著王康眼中不容置疑的決心，又想到可能爆發的慘烈大戰，終是輕歎一聲，握住王康的手：“夫君既言至此，妾身…無異議。隻是，務必讓孫乾使君，細細觀那孫家小姐品性，若太過驕縱跋扈…縱為國事，亦不忍湛兒受屈。”她眼中流露出母親特有的堅持。
王瑜也柔聲道：“妾身亦無異議。隻盼此盟約真能護得三州安寧，湛兒將來…也能得一心人。”
王康反握住趙雨的手，鄭重道：“雨兒放心，瑜兒安心。孤亦為人父，豈會不念湛兒終身？孫乾乃鄭玄高徒，識人善察，必會細觀。此婚約，乃權宜，亦是契機。若孫氏女果有英秀之姿，與湛兒文武相得，亦是天作之合。”他望向窗外，王湛正恭敬地送彆授業博士，挺拔的身姿已有幾分少年將軍的雛形，“湛兒，當明大義，知擔當。此事，待孫乾出發後，孤自會與他分說。”
後宅的燈火次第亮起，將庭院的桃花染上一層暖色。前殿的軍情急報與外交博弈的硝煙，似乎被這溫暖的燈火暫時隔開。然而王康知道，禮曹孫乾的車駕即將帶著維係東南和平的婚約駛向江東，金曹的商隊也將載著牽製北疆的貨物奔赴遼東。而他深青色的旌旗下，七十四萬五千甲兵正枕戈待旦，鋒鏑直指壺關、雁門、河內，準備迎接那可能到來的滔天巨浪。聯姻的絲線，貿易的紐帶，能否在袁曹聯軍的鐵壁合圍中，為這西北霸業，撕開一道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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