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五年四月廿三公元210年6月),晉國公府的朱漆大門被無數喜慶的絳紗宮燈映得透亮。長安城萬人空巷,朱雀大街兩側擠滿了引頸觀望的百姓。鼓樂喧天,儀仗如龍。世子王湛的並州牧車駕、北庭都護王澤的戎裝衛隊,幾乎是前後腳抵達承天門外,風塵仆仆卻難掩歸家的振奮。定襄太守裴潛、雁門太守衛覬、左馮翊太守陳群的車馬也先後彙入這盛大的洪流。一場牽動晉國核心權貴的聯姻大典,即將在晉國公府揭開帷幕。
府邸深處,後宅的“靜安居”卻籠罩在一種克製的忙碌中。趙雨親自為王清梳理發髻,鏡中少女身著繁複的深衣禮服,眉宇間既有新嫁娘的羞怯,更有一份源自血脈的沉靜。王汴、王漳兩兄弟早已穿戴整齊,玄端赤舄,英氣勃發,眉眼間帶著少年人特有的興奮與對未來的憧憬。
“清兒,”趙雨將一枚溫潤的羊脂玉簪輕輕插入女兒發間,聲音溫和卻鄭重,“今日納征,你與玄伯便是禮成。陳氏乃潁川名門,長文公陳群)清正持重,玄伯年少有為,此乃良配。日後相夫教子,亦需持守我王氏門風,莫負你父親期許。”
王清凝視鏡中,低聲道:“女兒謹記母親教誨。”
前庭正廳“承運堂”,早已是冠蓋雲集。王康一身玄色常服,立於階上,接受著裴潛、衛覬、陳群三位封疆大吏的鄭重拜賀。
裴潛字文行)風塵仆仆,北疆的風霜刻在臉上,此刻卻滿是激動與榮光:“主公天恩!小女蒲柳之姿,得配三公子,實乃裴氏闔族之幸!潛定襄戍卒,必效死力以報主公厚德!”他身後,其女裴媛身著青綠襦裙,低眉垂首,儀態端莊,正是王汴所選之淑女。
衛覬字伯覦)更是感慨萬千,作為王康起兵朔方時便傾力相助的元老,眼中隱有淚光:“主公!昔年覬隨主公於朔方,不過一書生耳。今犬子漳得尚四公子,衛氏一門,永感大恩!雁門雄關,便是衛氏血肉所鑄之藩籬!”其女衛玠年紀雖小,卻已顯靈動之氣,好奇地打量著周遭,正是王漳心儀之人。
陳群字長文)則相對沉穩,深深一揖:“主公、夫人不以犬子粗陋,許以長翁主,此恩天高地厚!群與犬子泰,必肝腦塗地,以報萬一!”陳泰侍立父親身側,一身嶄新校尉戎裝,身姿挺拔,目光清正,與王清目光短暫相接,俱是微微一赧,旋即歸於肅然。
王康親手扶起三人,朗聲笑道:“文行鎮北疆,伯覦守雁門,長文牧京畿,皆乃孤之股肱!今結兒女姻親,是親上加親,亦是國之大幸!望我王氏子孫與諸卿後代,同心戮力,共固晉國山河!”此言一出,堂上氣氛更熾。世子王湛、北庭都護王澤亦上前與三位太守及未來妹婿、弟媳見禮,一派和睦融融。
納征之禮,莊重而盛大。禮曹官員高聲唱喏,象征著“納采”、“問名”、“納吉”已畢,此刻便是最重要的“納征”環節。沉重的鎏金禮箱被依次抬入正堂,開啟瞬間珠光耀目:
聘裴媛之禮:玄纁束帛黑紅綢緞各五匹)、黃金二百斤、玉璧一雙、雁門所產駿馬八匹、北庭珍稀白狐裘兩領。
聘衛玠之禮:玄纁束帛、黃金二百斤、玉圭一雙、河東鹽池所貢上品池鹽百石、並州精鐵所鑄龍鳳呈祥佩劍一對。
聘陳泰之禮因尚翁主,禮儀規格更高):玄纁束帛各十匹、黃金三百斤、玉璋一雙、西域於闐美玉雕琢的蟠龍玉佩一對、甘寧水營所獲南海明珠一斛。
禮單唱畢,滿堂驚歎。這不僅是對裴、衛、陳三家的莫大尊榮,更是晉國公府雄厚實力的一次無聲彰顯。三家長輩鄭重接過聘書,交換婚帖,禮成!樂聲再起,百戲雜耍於庭前獻藝,酒宴大開,觥籌交錯。王汴、王漳被眾人簇擁著向未來嶽丈敬酒,少年意氣與家族榮耀在此刻交融。王清與陳泰雖恪守禮法,相隔數步,然偶爾目光交彙,已能窺見未來舉案齊眉的端倪。世子王湛與北庭都護王澤,則與裴潛、衛覬暢談邊塞軍務、屯田馬政,將這場聯姻的政治紐帶悄然加固。
就在長安城沉浸於晉國公府的喜慶與祥和之時,千裡之外的許昌,一股截然相反的暗流正在陰濕的密室中洶湧。
許昌城西,一座門庭冷落的彆院深處,門窗緊閉,隻餘幾盞昏黃的青釉陶燈搖曳。濃重的血腥味混合著劣質燈油的氣息,彌漫在壓抑的空氣裡。一張粗糙的木案上,鋪開四卷材質各異的帛書,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條款。
魏國使者、執掌刑獄律令的酷吏滿寵字伯寧),臉色陰沉如鐵,鷹隼般的目光掃過案前三人:
趙國使者、袁紹帳下謀士辛評字仲治),麵白微須,眼神閃爍,帶著冀北士族特有的矜持與算計。
吳國使者、江東柱石魯肅字子敬),儒雅中透著剛毅,眉宇間有揮之不去的憂色。
楚國使者、諸葛亮心腹馬良字季常),年輕而沉穩,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一枚竹節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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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公袁紹)、吳公孫策)、楚公劉玄德)之意,滿某已儘知。”滿寵的聲音嘶啞而冰冷,打破了死寂,“曹公之意亦然!王康暴虐,僭越稱公,竊據三州,懸刃南陽,虎視天下!此獠不除,四國無寧日!今日歃血為盟,共討暴晉,當摒棄前嫌,生死與共!”他猛地抓起案上一柄匕首,寒光一閃,鋒刃劃過左掌,殷紅的鮮血瞬間湧出,滴入案頭一隻盛滿烈酒的陶碗中。
辛評眼中閃過一絲複雜,隨即被決絕取代。他亦拔刀割掌,血滴入碗:“趙公願傾河北精銳,出鄴城,直搗長安!辛評在此立誓,趙魏吳楚,戮力同心,共誅國賊!”魯肅深吸一口氣,默默劃破手掌,血滴融入:“江東健兒,必控漢水,鎖荊襄,絕其南顧!肅,以血為誓!”馬良動作利落,鮮血滴落:“楚雖新創,願效死力!出襄陽,牽製徐晃,斷其糧道!良,代吾主立此血誓!”
四股來自不同地域、代表不同利益的鮮血,在渾濁的酒液中交融、翻滾,最終化為一種帶著鐵鏽腥氣的詭異暗紅。滿寵端起血酒,聲音如同地獄的寒風:“飲此血酒,天地為證!秋糧入庫,兵甲齊備之日,便是四國雄師共討暴晉之時!若違此誓,人神共戮,國破家亡!”
“飲!”
“飲!”
“飲!”
四隻陶碗重重碰撞,血酒被一飲而儘。濃烈的腥氣和酒氣直衝腦門,四人臉上都泛起不正常的潮紅。滿寵將空碗狠狠摔碎於地,瓷片四濺:“即日起,四國互通軍情,密使由我魏國軍情司專線傳遞!具體進兵方略、兵力調配,容後再議!首要者,嚴守機密!敢有泄者,夷其三族!”
搖曳的燈光下,四張或陰沉、或決絕、或憂慮的麵孔被光影切割得支離破碎。辛評想著袁紹與曹操延津密約下的猜忌,魯肅憂心著孫策與劉備江陵罷兵後的脆弱,馬良計算著楚國如何在夾縫中求生,滿寵則謀劃著如何讓魏國在此戰中攫取最大利益。同仇敵愾的誓言之下,是深不見底的算計與隨時可能崩裂的嫌隙。然而,王康與南陽這柄懸頂之劍,暫時壓倒了所有的不信任。這碗在許昌陰暗角落歃下的血酒,如同一顆投入死水的巨石,注定將掀起席卷天下的驚濤駭浪。
長安城晉國公府的喜樂喧囂,與許昌密室的血腥誓言,在四月末的時空裡,形成了刺眼而宿命的對照。一邊是精心編織、用以鞏固霸業根基的聯姻之網,一邊是彙聚了刻骨仇恨與生存恐懼的反撲同盟。當王康在“承運堂”接受臣下對子女姻緣的恭賀時,渾然不知,一張由恐懼與利益編織的巨網,已悄然在南方張開,隻待秋風吹起,便要將他引以為傲的晉國版圖,拖入前所未有的血火煉獄。霸業的根基與傾覆的暗流,在同一個春日,各自奔湧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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