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五年十月廿八公元210年12月),凜冽的寒風裹挾著博望山隘口濃得化不開的血腥與焦糊氣息,吹拂著晉國“征南大將軍王”的玄底金邊帥旗。王康勒馬於七峰山一處高阜之上,玄甲映著冬日慘淡的暉光,目光所及,是人間煉獄。
山隘前,曾經依托山勢構築的連綿塢堡、深壕、鹿砦,如今大多隻剩斷壁殘垣。被巨石砸塌的寨牆、被火油熏得黢黑的垛口、插滿箭矢如同刺蝟般的拒馬樁……無聲訴說著月餘來慘絕人寰的攻防。凍得發硬的土地呈現詭異的暗褐色,那是無數鮮血反複浸潤、凝結的結果。殘缺的兵刃、碎裂的甲葉、凍僵的戰馬屍體,以及更多無法分辨的殘肢斷臂,密密麻麻地鋪滿了隘口前的緩坡,一直延伸到視線儘頭那片更加龐大、旌旗如林的聯軍營壘。
一隊隊疲憊不堪、甲胄殘破的晉軍士卒,正沉默地從廢墟和屍體堆中搜尋著尚存氣息的袍澤,或用簡陋的擔架,或直接背負,艱難地向山隘後新建的營壘轉移。傷兵的呻吟、壓抑的哭泣、軍官嘶啞的呼喝,交織成一片絕望而堅韌的背景音。
“主公……”一個沙啞得幾乎失聲的呼喚在身後響起。王康猛地回頭,隻見徐晃在兩名親衛攙扶下,正欲掙紮行禮。這位以勇猛剛毅著稱的鎮南將軍,此刻形銷骨立,原本魁梧如山的身軀裹在滿是破洞和血汙的鐵劄重甲裡,竟顯得空蕩。他臉上新添了一道深可見骨的刀疤,從左額斜劈至下頜,皮肉翻卷,雖已草草包紮,仍滲著暗紅的血水。更觸目驚心的是他拄著的那柄陌刀,刀身竟已從中彎曲,卷刃處如同猙獰的鋸齒。
王康疾步上前,一把托住徐晃下沉的臂膀,入手處隻覺嶙峋瘦骨。他喉頭滾動,千言萬語堵在胸口,最終隻化作一聲沉重的歎息:“公明……苦了你了,還有……活著的弟兄們。”
徐晃布滿血絲的眼中閃過一絲痛楚與愧疚,聲音如同砂礫摩擦:“末將……無能!南陽軍團……原禁軍五萬,鎮軍五萬,屯田軍三萬三千,水營兩萬……凡十五萬三千餘眾……如今……如今……”他猛地閉上眼,兩行混著血汙的濁淚滑落,“可戰之兵,步騎不足六萬!水營文聘部……焚船上岸後,血戰新野、湖陽,退守博望時餘八千……今……今不足五千!屯田軍……呂宜部協防諸縣,傷亡過半……尚餘萬餘……總計……不足八萬!新編鎮軍十營校尉……”他哽咽著,竟一時難以繼續。
此時,一隊年輕將官在親兵攙扶下,踉蹌著登上高阜,齊齊單膝跪地,甲葉碰撞發出沉悶的聲響。王康目光掃過,心如同被鐵鉗狠狠攥住!
宛城營校尉王德王栓子),左臂用布條吊在胸前,臉色慘白如紙,顯然臂骨已折。
朝陽營校尉於圭於禁子),頭盔不知所蹤,額角裹著厚厚的滲血繃帶,一隻眼睛腫得隻剩一條縫。
育陽營校尉徐蓋徐晃子),鐵甲前胸位置一個明顯的凹陷,嘴角殘留著未擦淨的血沫,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嘶嘶的雜音。
穰縣營校尉張雄張合子),右腿自膝蓋以下裹著簡陋夾板,褲管被暗紅的血痂浸透。
新野營校尉王覽王禰子),臉上被火燎起一串水泡,左手骨折,隻用破布纏著。
棘陽營校尉陳泰陳群子),雖無顯見重傷,但臉色青灰,嘴唇乾裂,持刀的手抑製不住地顫抖。
博望營校尉張嶷、西鄂騎營校尉州泰、湖陽騎營校尉甘述甘寧子)……十位年輕校尉,竟無一人完好!個個帶傷,人人浴血!他們身後殘存的部曲,更是人人帶彩,眼神疲憊卻依舊燃燒著不屈的火焰。
王康的目光從一張張年輕而傷痕累累的臉上緩緩掠過,從他們殘缺的肢體、染血的繃帶、凹陷的甲胄上移開,最終投向隘口外那無邊無際、仿佛吞噬了天地的聯軍大營。一股難以言喻的悲愴與滔天的怒火在他胸中猛烈衝撞!他猛地踏前一步,手指戟指南方,那嘶吼的聲音如同受傷的雄獅,蘊含著撕裂蒼穹的恨意,炸響在每一個浴血將士的耳邊:
“看看!看看我晉國的赤子!看看這些本該承歡膝下、建功立業的少年郎!袁紹!曹操!孫策!劉備!四國賊子!爾等以百萬豺狼之眾,屠戮我忠勇將士,戕害我大好兒郎!此仇——”他聲音陡然拔至最高,如同驚雷滾過血染的山河,“不共戴天!孤在此立誓,不將爾等百萬賊顱儘數斬下,壘於博望山下,祭奠我南陽英魂,孤誓不為人!”
“血債血償!”“血債血償!”高阜上下,殘存的八萬南陽將士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怒吼!這吼聲帶著無儘的悲憤與決死的意誌,衝散了凜冽的寒風,直透雲霄!連遠處聯軍的營壘似乎都為之一滯。
仿佛被這衝霄的恨意與殺氣所懾,當王康親率的三十二萬晉國援軍主力,連同三百具猙獰的三弓床弩、三百架龐大的霹靂車,在博望山後連綿的丘陵間紮下鐵壁般的營盤後,那鋪天蓋地的四國聯軍,竟也緩緩拔營,後撤了足足二十裡,方才重新紮下那綿延百裡的恐怖連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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聯軍大營,中軍金頂大帳。
帳內炭火燒得極旺,驅散了帳外的刺骨寒意,卻驅不散彌漫其中的凝重、疲憊與一絲若有若無的猜忌。濃烈的藥味混雜著酒氣與皮革、汗水的複雜氣味。
袁紹高踞主位,一身華貴的金線玄甲,麵沉如水,然眼底深處卻有著難以掩飾的焦躁。案頭一份傷亡簡冊,被他粗糙的手指捏得幾乎變形:“……麴義先鋒營折損三成!韓猛部攻七峰山左寨,死傷近半!顏良、文醜親攻中軍堡,銳士填壕溝者無算……月餘血戰,我河北兒郎……折損逾四萬!”每一個數字報出,都讓這位四世三公出身的梟雄心頭滴血。這些都是他賴以爭雄天下的河北精華!
曹操坐於左首,一身樸素的黑色魚鱗細甲,正用一方素絹,慢條斯理地擦拭著手中的倚天劍。劍鋒寒光流轉,映著他深不見底的眼眸。他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我兗豫子弟,攻新野、破湖陽、拔外圍諸寨,亦損兵三萬有餘。夏侯惇親陷湖陽水寨,身中流矢,幸無大礙。樂進部攻穰縣,傷亡近半。”他擦拭劍鋒的動作絲毫未停,仿佛在談論與自己無關的事情。
孫策坐在曹操對麵,年輕的臉上寫滿了桀驁與不耐,手指煩躁地敲擊著案幾:“江東水師破寨,陸戰攻堅非我所長!然為破文聘水寨,樓船焚毀七艘,沉沒十餘!周泰、蔣欽重傷!上岸步卒攻新野、朝陽,損兵亦近兩萬!王康老賊的爪牙,倒真是硬骨頭!”他猛地灌下一口烈酒,酒液順著下頜流淌,眼中燃燒著暴戾的火焰。
劉備坐於下首,麵色沉鬱,眼神深處是揮之不去的痛惜與憂慮。他聲音低沉:“雲長關羽)、翼德張飛)輪番強攻博望主隘,麾下荊襄子弟……死傷枕藉。霍峻守樊城糧道,遭晉軍遊騎襲擾,損失亦重……楚軍……折損近三萬。”諸葛亮、龐統侍立其側,眉頭緊鎖,默然不語。
四國公,四份觸目驚心的傷亡數字!短短月餘,四國聯軍在徐晃、文聘以血肉築成的銅牆鐵壁前,竟已付出血淋淋的十萬餘戰兵的代價!這絕非僅僅是數字的損失,更是士氣的重挫與精銳的斷層。
帳內一時陷入死寂,隻有炭火劈啪作響和孫策粗重的呼吸聲。
“王康……來了!”袁紹猛地將傷亡簡冊摔在案上,打破了沉默,聲音帶著壓抑的怒火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驚悸,“三十二萬!皆是百戰精銳!還有那數百架床弩霹靂!此獠傾國而來,是欲與我等在此博望,決一死戰!”他環視帳中諸人,“此乃國運之戰!勝,則王康授首,三州沃土,我等分而食之!敗……”他冷哼一聲,沒有說下去,但寒意已籠罩每個人心頭。
曹操緩緩將倚天劍歸入鞘中,發出一聲清越的錚鳴。“本初兄所言極是。”他目光如電,掃過孫策、劉備,“王康舉國來援,其鋒正銳。然我四國合力,根基深厚,豈是區區南陽一隅所能困死?當此存亡之秋,唯有傾力以赴,死中求生!”他頓了頓,聲音轉冷,“傳令國內!幽、冀、青、兗、豫、徐、荊、揚各州郡!凡能戰之邊軍、郡國兵、豪族部曲,儘數征發!汰選精壯,火速補充前線!兵力,隻能增,不能減!”
孫策猛地一拍案幾:“好!我江東尚有敢死之士!即刻征調丹陽精兵、會稽健卒!樓船雖損,新艦已在趕造!一月之內,必再聚五萬敢戰之兵!”他眼中凶光畢露,顯是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
劉備深吸一口氣,與諸葛亮交換了一個眼神,沉聲道:“楚雖新創,亦當竭澤而漁!荊南四郡,尚有郡兵可征。亮諸葛亮)已著手調集糧秣,汰選兵員,補充前線!”
袁紹見眾人表態,精神稍振:“我河北底蘊,豈是王康可比?傳令袁譚、袁熙、袁尚,各郡再征精兵三萬!審配、逢紀留守鄴城督辦糧秣、兵員!一月之內,我要看到營中新增十萬虎賁!”
一道道近乎瘋狂的命令,從這座金頂大帳中發出,飛向四國的廣袤疆土。無數郡縣被動員,無數家庭被拆散,無數青壯被強征入伍。邊軍被抽空,郡國兵被掃蕩,豪強被迫交出私兵部曲……四國如同四頭被逼到絕境的巨獸,正不惜榨乾最後一絲元氣,也要將更多的血肉投入博望山下這座巨大的絞肉機!
短短一月,在後方荀彧、荀攸叔侄嘔心瀝血、近乎嘔血的統籌調度下,在無數民夫倒斃於轉運途中的代價下,四國聯軍硬生生從枯竭的後方,又壓榨、拚湊、補充了近十五萬兵員!雖多為新卒或戰力稍遜的郡國兵,然龐大的數量,依舊讓聯軍營壘再次膨脹!當建安十五年十一月底的寒風卷過博望平原時,連營數百裡的四國聯軍,戰兵之數,已駭人聽聞地達到了七十萬之巨!營盤覆蓋了目力所及的大地,炊煙遮天蔽日,人喊馬嘶之聲晝夜不息,如同盤踞在南陽盆地上的洪荒巨獸。
大帳之內,四大國公再次聚首。案上不再是傷亡簡冊,而是象征最高權力的四柄諸侯佩劍——袁紹的思召劍,曹操的倚天劍,孫策的古錠刀,劉備的雙股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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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紹率先拔出思召劍,劍鋒寒光四射:“歃血之盟,天地共鑒!今日,吾袁本初,再立血誓!必破王康,共誅暴晉!若違此誓,身死國滅!”劍鋒劃過掌心,鮮血滴入酒樽。
曹操麵色沉靜,倚天劍出鞘,寒芒映目:“曹孟德在此立誓,戮力同心,不破博望,誓不還軍!”鮮血融入酒中。
孫策眼中凶光暴漲,古錠刀悍然劈下,割破手掌:“孫伯符以血為誓!必斬王康首級,懸於樓船之桅!”熱血濺入酒樽。
劉備目光堅毅,雙股劍交錯劃過掌心:“劉玄德立誓,與諸公共存亡!不滅晉旗,此劍不歸!”殷紅滴落。
四股象征著四國氣運與無數士卒性命的鮮血,在巨大的青銅酒樽中交融、翻滾。四柄染血的諸侯佩劍,劍鋒相交於樽上,發出刺耳的錚鳴!
“飲此血酒!”
“破晉!”
“破晉!破晉!破晉!”
四大國公仰頭,將混著彼此鮮血與滔天野望的烈酒一飲而儘!那嘶吼的誓言衝出大帳,在七十萬聯軍營壘上空回蕩,帶著孤注一擲的瘋狂與毀滅一切的氣息,狠狠撞向二十裡外博望山後那片沉默如鐵的晉軍大營!
血原之上,兩股彙聚了當世最強力量與最深沉仇恨的鋼鐵洪流,如同繃緊到極限的弓弦。隻待那最終斷弦的一瞬,便要噴發出毀滅一切的烈焰,將整個南陽盆地,徹底化為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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