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康目光沉靜,掠過徐嶽,落向倉曹掾周平。
周平出列,沉穩奏道:
“臣,倉曹掾周平,奏報倉儲糧秣。建安十六年秋收,三州及都護府實收新粟麥:三千二百五十萬石。官倉儲糧現計:三千七百萬石!此數,足支三軍、官吏、官營苦役至明年夏收!然,南陽一地,軍民近七十萬,月耗糧逾四十萬石!加之北庭、安西新歸化胡民安置耗糧,育嬰坊乳糧、官塾童糧開支,存糧消耗極快。若明年非豐年,或再生兵事,糧危立現!臣請嚴控支取,廣設義倉社倉,以備不虞!”
緊接著,牧曹掾張牧、馬監正使韓暨聯袂出列。
張牧奏:“官牧牛存欄五十五萬頭,羊三百二十五萬口,戰馬育種存欄十四萬六千匹。然牛瘟、羊疥時有,北庭草場爭端未息,新增胡民需牛羊安置,壓力日增。”
韓暨奏:“戰馬存欄足數,然良駒率僅六成五。駑馬、馱馬存欄充足,可支屯田、工築、邊市。河西、河套新辟牧場成效初顯,然育成上等戰馬,仍需三載之功!”
軍器監正使鄭渾的奏報則帶著金鐵交鳴般的鏗鏘與遺憾:
“臣,軍器監鄭渾,奏報軍械營造。建安十六年,改製博望繳獲甲械:翻新鐵劄嵌鏡甲八萬領,修補鑲鐵皮劄甲二十八萬領!新造:鐵劄甲三萬領,鑲鐵皮劄甲五萬領,神臂弩七千張,三弓床弩三百具,霹靂車四百台,破甲箭簇五百萬枚,鎢鋼破甲陌刀…僅八百柄!”
他聲音陡然低沉,帶著不甘:“陌刀之難,首在鎢鋼!此精金礦脈稀缺,冶煉極難,月產不過百斤!縱傾儘礦監之力,亦難供陌刀營所需!次在良匠。鍛打此刀,非十年以上老匠不可為,力竭而亡者已有七人!今鐵林營五千陌刀手,僅半數持新刃,餘者仍用舊刀!欲全營換裝,非三年之功不可!此乃製約我軍重裝精銳之最大瓶頸!臣…有負主公重托!”鄭渾深深躬身,語帶哽咽。
王康抬手虛扶:“文公鄭渾字)不必自責。鎢鋼陌刀,國之重器,本非一蹴可就。能年成八百,已屬不易。孤準你增募匠戶,厚給廩餼,礦監孫墨處,孤自會督促。”他的目光掃過殿內諸將,尤其在典韋、高順身上停留一瞬。重甲鐵林的鋒芒,仍需耐心淬煉。
工曹掾馬鈞的奏報則充滿了泥土與汗水的厚重:
“臣,工曹馬鈞,奏報工築。建安十六年,督成要工:其一,南陽‘北道’馳道主體貫通!自宛城至博望山,二百三十裡夯土覆石官道已成,可並行四車!其二,白河淯水)航道疏浚拓寬,新築碼頭三處,千石糧船可直抵宛城!其三,宛城、新野、博望三城城防、官署、倉廩主體完工!其四,漢中褒斜道棧道險段加固三百丈!其五,河西敦煌至陽關烽燧連增十五座!朔方興武渠一期通水,溉田十萬頃!此皆賴彭脫等苦役校尉驅四十萬刑徒晝夜不息,以血肉築就!然…累斃病歿者,亦逾三萬之數。”馬鈞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今歲,南陽屯田水渠網、武關至商縣馳道、北庭定遠城擴建乃重中之重,仍需苦役營二十萬丁壯支撐。血肉之工,終有儘時,長遠計,當思以機械代人力之法,臣…已有草圖數卷。”他眼中閃爍著工匠特有的執著光芒。
法曹掾杜襲的奏報則帶著凜冽的寒意:
“臣,法曹杜襲,奏報刑獄治安。建安十六年,三州及南陽、漢中,收押案犯七萬八千餘人。依律:斬決謀逆、巨貪、積年悍匪等三千七百人;流朔方、敦煌等苦役營終身者五萬一千人;餘者徒刑、罰役。治安大案較上年減三成,然鄉裡田土、借貸糾紛仍頻發,尤以南陽新附之地為甚。吏曹所頒《裡正鄉老選任新規》推行未久,基層吏治尤需整飭。鹽鐵清剿所涉官吏豪強三百餘案,已結九成,抄沒贓款贓物值錢一億八千萬,儘歸金曹。”
禮曹掾孫乾奏報邦交:“與吳、楚邊市已複,湖陽、武關、西城三市歲抽分利值錢四千萬。遣返吳楚戰俘六千,四國贖將款項二億五千餘萬錢已清。蜀國公劉璋遣使賀歲,獻蜀錦千匹,重開隴蜀互市,歲利可期。然袁曹動向詭秘,延津之盟名存實亡,不可不防。”
吏曹掾陳宮奏報吏治:“建安十六年,三州及都護府新辟郡縣,增置官吏四千五百員。考績優者擢升,劣者黜落,貪瀆被劾罷者一百二十人。南陽、漢中新郡,推行《新政官吏特典》,嚴核田畝戶籍,吏治初肅。然邊郡缺乾吏,尤以通曉胡務者為甚,講武堂、招賢館需加大育才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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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番院祭酒王柔、講武堂都督馬騰、崇文館祭酒郭縕、農學館主事王禾、招賢館祭酒賈詡兼)等亦依次奏報胡漢歸化、軍官培訓、典籍修撰、農具改良、人才征辟諸事。殿內奏對如潮,數據詳實,利弊交織,一幅龐大帝國艱難運轉、欣欣向榮卻又負重前行的畫卷徐徐展開。
最後,五軍都督府都督、征東將軍高順,踏著沉甸甸的步伐出列。甲葉鏗鏘,聲震殿宇:
“末將高順,代五軍都督府,奏報軍情!”
“建安十六年,禁軍三十六營戰兵、十六營鐵騎,經十月整訓,汰弱補強,已複博望之前九成鋒銳!新卒悉成精銳,老兵更添虎威!‘三才’、‘鋒矢’、‘疊弩’、‘陌刀’諸陣操演精熟!鎮軍五十二營戰兵、十六營騎兵,分戍四方,甲械得繳獲補充,披甲率由五成五提至六成!屯田軍三十四萬四千眾,戍守操練不輟,堪為後備!水軍甘寧、文聘部,樓船增修,操舟精進!唯…唯軍器監所報陌刀、重甲缺口,製約重裝突擊之力!北疆鮮卑軻比能部雖退,然控弦之士猶存十萬,蠢蠢欲動!南陽直麵劉備,荊襄之兵雖退,然關羽坐鎮江陵,日夜操練水陸之師,其誌非小!”
高順抱拳,聲若洪鐘:“末將等,已奉主公令,厲兵秣馬,整軍經武!萬事俱備,隻待二月甲子,北郊原大閱!必使三軍虎賁,旌旗耀日,金鼓震天,揚我大晉赫赫天威於四海!”
“彩!”殿中武將如趙雲、張遼、呂布、馬超、徐晃等,無不熱血沸騰,齊聲低喝!文臣亦為之動容。
王康緩緩自禦座起身。冕旒垂珠輕晃,玄衣纁裳上的日月星辰紋章在燭火下流轉著深沉的光澤。他深邃的目光緩緩掃過階下濟濟一堂的文武重臣,掃過那一張張或振奮、或凝重、或期待的麵孔。
“諸卿奏報,孤已儘悉。”王康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定鼎乾坤的力量,清晰地傳入每個人心底,“一千四百四十二萬口,此乃大晉血肉之基!三十二億八千萬歲入,府庫十七億存錢,太倉三千七百萬石存糧,此乃大晉筋骨之力!四十萬苦役血肉築城,九曹五監五院嘔心運轉,方有今日之象!”
他頓了頓,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龍吟九天:
“然,前路絕非坦途!三十億安國券本息壓頂,二十七億待償,如同懸顱之劍!南陽瘡痍初愈,北庭、安西新歸之民嗷嗷待哺,皆需金山銀海!陌刀難成,重甲未足,製約鋒鏑之利!袁曹雖傷,爪牙猶存;孫劉雖和,其心叵測;軻比能北疆磨牙,劉璋西蜀自閉!此皆臥榻之側虎狼環伺!”
丹墀之下,落針可聞。王康的聲音卻更加沉雄堅定:
“故,建安十七年之國策,仍唯四字——深耕!固本!”
“內政:吏曹嚴考績,九曹再節流,金曹廣開源!育嬰、官塾、慈幼、常平諸政,乃養民培元之根本,一絲不可廢!苦役營,乃工築之基石,亦需恤力惜命,馬德衡馬鈞字)所請‘以機代力’之研,工曹當傾力支持!”
“軍務:高伯平高順字)所督大閱,乃立威天下、震懾不臣之雷霆!務必儘善儘美!軍器監,陌刀重甲難求,然強弓硬弩、鐵劄皮甲、箭矢刀矛,當日夜趕造,務使鎮軍披甲儘覆,禁軍鋒鏑更利!各都督、鎮將,邊塞烽燧,斥候偵騎,一刻不可懈怠!”
“邦交:禮曹掌其要。吳楚互市,隴蜀通商,乃補我府庫之血。然袁曹動向,孫劉異心,需軍情司之耳目,洞察秋毫!”
最後,王康的目光投向殿外,仿佛穿透了巍峨的宮牆,看到了北郊那片即將承載鐵甲洪流的廣闊原野,看到了更遠處浸透汗水的田野、炊煙嫋嫋的村落、書聲琅琅的官塾。
“諸卿!”他收回目光,聲震殿宇,“府庫之錢糧,乃民脂民膏!三軍之鋒鏑,乃護民乾戈!孤與爾等,受此兆民之托,負此山河之重,當如履薄冰,夙夜匪懈!深耕固本於內,礪鋒待發於外!使民有所安,士有所用,兵有所恃,國有所依!此方不負這煌煌大晉,不負這北郊原上待閱的十萬忠勇,不負這阡陌之間…萬千生民仰望之眸!”
“臣等謹遵晉公鈞命!深耕固本,礪鋒待發!萬死不辭!”以程昱、賈詡為首,滿殿文武,無論尊卑,儘皆撩袍跪地,山呼之聲,彙聚成一股磅礴的力量,衝出未央宮的重簷鬥拱,激蕩在長安城歲首清冽的晨空之中!鼎盛的家底,是基石,更是征途的新起點。大晉的車輪,在深耕的號角與待閱的鼓點中,繼續向著未知而壯闊的未來,隆隆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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