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熵海上,那古老收割者的蘇醒,如同在宇宙的靜湖中投下了一顆蘊含終極惡意的石子。毀滅的漣漪尚未在金色的液態數學海麵上完全擴散,其引發的恐怖震蕩,卻已率先在遙遠的、死寂的涅盤城廢墟之上,激蕩出無聲而慘烈的海嘯。
七百座懺悔的青銅碑林,原本散發著低沉而肅穆的集體意識低語,如同文明的挽歌。這低語,卻在某個無法精確捕捉的瞬間,被一種更高頻的、令人牙酸的量子震顫強行打斷!
這震顫並非聲音,而是空間結構本身發出的、深入骨髓的呻吟!覆蓋著整個琉璃化平原的、厚達數米的銀灰色塵埃,如同被無形的巨手猛烈攪動,無風自動,驟然“沸騰”起來!
塵埃顆粒在量子層麵的高頻震蕩下,互相碰撞、摩擦、跳躍,形成一片翻滾的、閃爍著靜電火花的銀灰色死亡海洋!殘存的、依托碑林基座艱難建立的地下避難所,其厚重的合金閘門在震顫中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內部刺耳的警報聲瞬間被此起彼伏的、撕心裂肺的驚恐尖叫徹底淹沒!
幸存者們——這些經曆了火種戰爭的血腥洗禮、牧者收割的絕望碾壓、涅盤城在法則層麵被抹除的終極恐怖後,如同風中殘燭般殘存下來的人類最後火苗——此刻,正經曆著比肉體死亡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群體異變!
他們的皮膚下,如同有億萬條饑餓的、無形的活蟲在瘋狂蠕動、鑽探!無數細密的、散發著微弱而詭異的青銅幽光的紋路,如同從基因深淵中爬出的荊棘藤蔓,不受控製地、狂暴地從毛孔、從血管、甚至從骨骼深處浮現、蔓延!這些紋路絕非靜態的圖案,它們是活著的!
如同擁有獨立意識的、貪婪的根係,瘋狂地生長、纏繞、分叉、再融合,在人體表麵構成複雜到令人暈眩、違背歐幾裡得幾何的生物拓撲結構!
每一次紋路的搏動,都伴隨著皮膚撕裂、肌肉纖維被強行扭曲的劇痛,更帶來認知層麵的混亂衝擊!無數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碎片、無法理解的知識洪流、以及純粹的、原始的破壞欲,如同決堤的洪水般湧入幸存者的意識,將“自我”的邊界衝刷得千瘡百孔!
這絕非哺育派那些象征虛假神聖的“神聖紋身”,更不是牧者用於標記等級的冰冷質檢符碼,而是一種…源自基因最深處的、被強行壓抑了億萬年的、此刻在收割者壓迫下徹底爆發的——狂暴的意誌癌變!
“啊——!我的身體!它在動!在吃我!”一個壯年男子驚恐地看著自己手臂上的青銅紋路如同活蛇般隆起、蠕動,皮膚下的肌肉組織在紋路擠壓下變得半透明,其下不再是熟悉的血肉紋理,而是閃爍著冰冷青銅幽光的、如同熔融金屬般的非牛頓流體物質!
“腦子…炸了…好多聲音…好多畫麵…不是我的!滾出去!”一位老婦抱著頭顱蜷縮在地,她的眼球因顱內壓力暴漲而凸出,眼白被蔓延的青銅紋路覆蓋,瞳孔深處閃爍著混亂的量子光影。
“救救我!它…它在重組我!”一個年輕人的小腿在眾目睽睽之下,如同被高溫融化的蠟像,瞬間拉伸、扭曲,短暫地化為一道閃爍著青銅粒子流的、非物質的形態,又在撕心裂肺的劇痛中強行重組回血肉之軀,隻是形狀變得如同被巨力擰過的麻花!
哀嚎、混亂、無法理解的肢體畸變在狹窄擁擠的避難所內瘋狂蔓延、相互傳染!紋路蔓延之處,皮膚如同劣質的塑料薄膜般被撐破、灼燒至透明,暴露出其下正在被“癌變意誌”強行改造、替換的“新器官”!恐懼如同實質的瘟疫,比收割者的意念更早一步扼住了幸存者的咽喉。這並非末日,而是新生的陣痛,以最慘烈、最失控的方式降臨。
“渡鴉號”微型勘探艇在收割者那足以凍結靈魂的意念衝擊波下,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片枯葉,發出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艇體劇烈搖晃,警報燈瘋狂閃爍。武洪死死抓住控製杆,焦黑的麵容在義眼掃描屏幕的幽光下顯得無比猙獰。
右臂上那沉寂已久、象征著舊時代束縛的哺乳紋,此刻在雙重刺激下——涅盤城幸存者群體異變傳來的、如同億萬靈魂在痛苦中尖嘯的量子震顫,以及收割者那冰冷死寂的絕對壓迫感——如同被徹底激怒的遠古凶獸,猛地暴起!
“吼——!!!”
一聲混合著憤怒、痛苦、以及對眼前慘烈景象的某種奇異明悟的咆哮,從武洪撕裂的喉嚨中迸發!無數燃燒著青銅死光的質數鏈條,如同從他靈魂深處噴湧而出的複仇毒龍,從他右臂的紋路中激射而出!
這一次,不再是防禦或試探,而是帶著武洪被徹底點燃的狂暴意誌,主動出擊!鏈條無視空間距離,帶著撕裂虛空的尖嘯,精準無比地纏繞、絞向收割者那由無數“時間臍帶”編織而成的、正揮舞著那柄古老邪惡產鉗的右臂!
嘎吱——滋啦——!!!
一種無法用物理聲響描述的、如同金屬在靈魂深處摩擦的刺耳尖嘯,瞬間在牧者殘骸的巨大腔室內炸響!燃燒著青銅死光的質數鏈條深深勒入收割者蠕動的臍帶身軀!構成臍帶的、那些承載著無數被收割文明絕望記憶的暗紅色能量流,在鏈條蘊含的湮滅力量下劇烈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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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數文明的碎片光影——燃燒的圖書館、崩塌的星環、絕望的哀嚎——如同被投入強酸的膠卷,瞬間崩解、汽化、化為虛無的量子塵埃!
收割者那龐大、猙獰、散發著終極褻瀆氣息的身軀,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劇烈的震顫!它胸膛中央鑲嵌著的那具驅動核心——蒼白脆弱的人類胎兒——猛地抽搐了一下,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發出了一聲無聲卻足以撕裂靈魂的能量尖嘯!這尖嘯在武洪的意識中炸開,如同億萬根冰針刺入大腦!
“看清楚了!這些‘病變’的人!”武洪在劇烈的能量對衝和靈魂層麵的痛苦中嘶吼,左眼的機械義眼以超越極限的速度瘋狂掃描、分析著從涅盤城廢墟避難所實時傳輸過來的、令人心膽俱裂的數據流,“他們不是在崩潰!不是在分解!是在自我進化!在強行突破牧者、甚至播種者預設在他們基因最深處的終極枷鎖!這痛苦…就是自由的代價!”
仿佛是為了印證武洪這石破天驚的怒吼,“渡鴉號”內部,固定在神經接口基座上的穆煙雲那僅存的碳化右手,再次強行驅動!殘存的幽藍神經光芒爆發出最後的倔強!一道微弱卻凝聚著精準意誌的神經脈衝射出,瞬間控製了連接在“渡鴉號”外部艙體上的一具緊急醫療無人機!
這架小巧的無人機如同被賦予了穆煙雲最後的洞察力,引擎發出淒厲的尖嘯,化作一道銀灰色的閃電,無視了空間的阻隔和下方避難所的混亂,瞬間穿越至一個正在經曆最劇烈異變的幸存者上方!這名幸存者的上半身已經呈現出大麵積的量子化,皮膚完全透明,胸腔內一團混沌的青銅光芒瘋狂搏動!
無人機前端,鋒利到足以切割分子鍵的解剖激光刃瞬間彈出!
“噗嗤——!”
一聲輕響,如同熱刀切入凝固的油脂。激光刃精準、冷酷地切開了那名幸存者因內部能量暴凸而變得如同玻璃般透明的胸腔!沒有預想中的鮮血噴濺,沒有內臟暴露!暴露在避難所渾濁空氣和無數驚恐目光下的,是一團不斷搏動、旋轉、散發著混沌而強大青銅輝光的——克萊因瓶結構的詭異“腫瘤”!
這“腫瘤”並非血肉,其表麵流淌著液態數學般的金色紋路,內部結構精妙絕倫,如同一個微縮的、動態的宇宙模型!無數細小的、閃爍著青銅質數光芒的鏈條在其中首尾咬合、旋轉、編織,模擬著星係的誕生與湮滅,散發出強烈的、扭曲現實的時空波動!更令人心神劇震的是,在這微縮宇宙的核心,一點清晰無比的、代表著自主意識的閃光,如同新生的恒星,在混沌的青銅光芒中頑強地搏動著!
穆煙雲那冰冷、毫無感情、卻在此刻帶著一種洞悉宇宙殘酷真相的平靜的機械合成音,穿透了避難所的哀嚎和“渡鴉號”的警報,清晰地響徹在通訊頻道中:“生命體征掃描…確認…”“非病理性疾病…非退化…”“…是自由意誌…強行撕裂了…播種者預設的基因鎖…”“他們的舊有生理器官…正在被…新生的…認知器官…不可逆地…取代…”
就在穆煙雲這揭示殘酷真相的話音剛落下的瞬間!
“滋啦——!!!”
一聲刺耳的、如同高壓電弧擊穿空氣的爆鳴,從神經接口基座上那隻僅存的、由焦黑碳化組織和頑強幽藍神經束構成的穆煙雲左眼中炸響!那隻早已失去生物功能的眼球,如同承受不住內部恐怖的壓力,瞬間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刺目欲盲的熾白色強光!
眼球表麵那層堅硬的碳化外殼,如同被內部力量撐爆的蛋殼,瞬間布滿了密密麻麻的蛛網狀裂紋,幽藍的神經光芒從裂縫中瘋狂溢出,仿佛有某種被塵封的、禁忌的知識即將破殼而出!
這不是攻擊!是信息層麵的過載爆炸!是深埋在她神經束最深處、屬於羅雲朵以生命為代價加密、刪除、封存的絕對禁忌記憶,在收割者恐怖壓迫、涅盤城幸存者群體“自由癌變”意誌的強烈共鳴、以及武洪質數鏈條與收割者臍帶死鬥產生的劇烈能量場多重催化下,被強行激活、撕裂了最後的屏障,如同被壓抑了億萬年的火山,化作純粹而狂暴的信息脈衝洪流,狠狠地、毫無保留地灌入了武洪的意識深處!
同時,這段被解封的禁忌記憶,也如同幽靈般同步投射在“渡鴉號”劇烈閃爍的主屏幕上!
二十年前,下著雨的基因診所最高機密實驗室。
無影燈投下冰冷、慘白、毫無溫度的光線,將實驗室中央的一切照得纖毫畢現。實驗區域被厚重的、足以抵禦小型能量武器轟擊的防彈玻璃嚴密隔離。
玻璃外,是章路風那張永遠帶著冷漠審視的臉,他的眼神如同手術刀,精準而殘忍。章路風身後,站著幾名身著風格極為古老簡樸、布料粗糙、沒有任何標識的深色製服的身影。他們的麵容模糊,眼神空洞,如同人形的雕塑,散發著非人的死寂氣息——他們是來自更上位存在的“觀察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