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趙姓散修眼睛一亮,“這裡有溫玉?”
“量不多,且多是碎塊。”陸遠從懷中取出一枚雞蛋大小的淡青色石頭——這是張大山今早找到的品相最好的一塊,“像這樣的,已是難得。”
溫玉入手生暖,即便在日光下也能感覺到那股溫和的熱度。趙姓散修把玩片刻,讚歎道:“質地純淨,雖小卻精。陸先生,這樣的石頭,可還有?”
“需仔細尋找。”陸遠沒有把話說滿,“若前輩有興趣,陸某可安排人再找找。不過...”
他恰到好處地頓了頓:“此物畢竟稀有,若真找到,價格恐怕...”
“價格好說!”矮個兒散修搶著道,“咱們黑山坊市最缺的就是這種有特色的靈材!陸先生,若能找到拳頭大小的,我出十塊靈石!”
十塊靈石!這已是靈境單日門票的兩倍價格。陸遠心中震動,表麵卻不動聲色:“陸某儘力。”
望霞坡的霧氣依舊震撼,但這三位散修的反應卻最為實際。趙姓散修仔細研究了霧氣的成分和形成原理後,給出了一個讓陸遠意外的評價:
“這霧氣營造得巧。雖無大用,但勝在成本低廉、安全無害。若在黑山,那些挖礦挖累了、渾身是傷的苦哈哈們,怕是願意花點小錢,來這種地方喘口氣。”
他拍了拍陸遠的肩膀:“陸先生,你這靈境,路子是對的。修真界不隻是打打殺殺、挖礦煉丹,總得有個讓人放鬆的地兒。”
這話樸實,卻道出了陸遠心中所想。送走三位散修時,趙姓散修還特地留下話:“下個月咱們還來。若找到溫玉,務必留著,價格好商量。”
未時正,“百草軒”的兩位藥師到了。
來者一老一少。老者約莫六旬,須發花白,背著一個碩大的藥簍,步伐穩健,氣息沉穩,竟是煉氣七層的修為。年輕人二十出頭,應是學徒,恭敬地跟在身後。
“老朽姓陳,忝為百草軒采藥管事。”老者拱手,語氣平和,“這位是小徒文柏。奉東家之命,特來采集幾種特定藥材,需借貴寶地一用。李長老已特批,這是批文。”
他遞上一份蓋有外務堂印章的文書。陸遠驗看無誤,拱手道:“陳老前輩請。不知二位需采集何種藥材?陸某或可引路。”
“主要三樣。”陳老也不客套,“一是‘子時靈溪上遊三丈處,鬆根下青苔’;二是‘悟道林內,百年以上鐵木樹皮陰麵所生絨膜’;三是‘望霞坡霧氣凝結之晨露’。”
要求具體得令人驚訝。陸遠心中一動:“陳老,這些藥材...可是用於特殊丹方?”
陳老看了他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讚賞:“陸先生倒是敏銳。不錯,這三樣都是煉製‘清心寧神散’的輔料。此散雖隻是凡品丹藥,但對舒緩心神、輔助入定頗有裨益。貴宗靈境名聲在外,據說有寧神靜氣之效,東家便想,此地所產藥材,或許藥性更佳。”
原來如此。這是將靈境當作“藥源地”來開發了。陸遠立刻意識到其中的價值。
“既如此,陸某當全力配合。張大哥——”他喚來張大山,“你帶兩位去靈溪上遊,協助采集青苔。務必按陳老要求,子時三丈處鬆根下的。”
“至於鐵木樹皮絨膜和晨露,”陸遠轉向陳老,“前者需辨識百年鐵木,後者需待明日清晨霧氣最濃時采集。二位若不急,可在山中暫住一宿,陸某安排住處。”
陳老沉吟片刻:“如此甚好。那就叨擾了。”
接下來的半天,陸遠親自陪同百草軒的二位在山中活動。陳老不愧是資深藥師,對植物的了解令人歎為觀止。他不僅能一眼認出各類草木的品種、年份,還能說出其藥性、配伍禁忌,甚至相關的民間傳說。
“這株‘七星草’,葉有七竅,夜觀如星。”在悟道林邊緣,陳老指著一叢不起眼的小草說道,“《百草拾遺》記載,其汁液可明目,但需在月圓之夜采摘,藥性方足。”
他又指向不遠處一株開著淡紫色小花的植物:“那是‘夢魂花’,香氣有微弱的致幻作用。少量可用作麻醉,過量則傷人神魂。你們這靈境裡,此花不多,倒是好事——若漫山遍野都是,遊客怕是要做白日夢了。”
幽默的話語讓氣氛輕鬆不少。小學徒文柏認真地做著記錄,不時提問,陳老一一耐心解答。
采集過程細致而緩慢。光是鐵木樹皮的絨膜,陳老就檢查了七八棵樹,才選定一株樹齡約一百二十年的老樹。他用特製的竹刀小心翼翼地刮下陰麵那層薄如蟬翼的淺灰色絨膜,放入玉盒中,動作輕柔得如同對待嬰兒。
“藥材采集,三分在技,七分在心。”陳老邊操作邊講解,“心不靜,手不穩,則藥性損。這靈境確實有助於寧神,老朽刮藥時,能感覺到心神格外專注。”
傍晚,陸遠安排二人在後山一處閒置的木屋住下。木屋簡陋,但收拾得乾淨整潔,窗外正對一片竹林,景致清幽。
“條件簡陋,委屈二位了。”陸遠歉意道。
陳老卻擺擺手:“山居野趣,甚好。比那喧囂城鎮,更合采藥人的心境。”
次日清晨,天還未亮,陸遠便陪同陳老師徒來到望霞坡。此時晨霧正濃,與韓楓激發的霧氣不同,這是天然的山間晨靄,更添幾分朦朧之美。
陳老取出十幾個小巧的玉瓶,分散放置在坡上草木葉尖密集處。又取出特製的玉片,輕輕撥動草葉,讓凝結的露珠滾入瓶中。
“晨露采集,講究‘清、淨、新’。”他低聲講解,“清者,水質清澈無雜;淨者,采集器皿潔淨無染;新者,露水新鮮未晞。三者兼備,藥性方足。”
陸遠在一旁靜靜看著,心中感觸。這已不隻是采藥,更像是一種修行,一種與自然對話的方式。
采集完畢,朝陽已躍出山巔。陳老檢驗著瓶中的露水,滿意地點頭:“此地晨露,晶瑩剔透,隱隱有靈光內蘊,確是上品。陸先生,此次叨擾,收獲頗豐。”
他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這是五十兩銀子,作為采集費用和叨擾之資,請收下。”
陸遠推辭:“陳老太客氣了。二位能來,是靈境的榮幸。且李長老已有特批...”
“東家吩咐,該付的必須付。”陳老堅持道,“況且,老朽還有個不情之請。”
“陳老請講。”
“百草軒想與貴靈境建立長期合作。”陳老正色道,“我們每月會派藥師前來,采集特定藥材。作為回報,除支付費用外,百草軒可免費為靈境提供常用藥材,如驅蟲香、寧神茶等。此外...”
他頓了頓:“若靈境日後拓展,需要藥師常駐或提供醫療支持,百草軒可優先安排。”
這提議的價值,遠超五十兩銀子。陸遠強壓下心中激動,鄭重道:“此事陸某需稟明李長老。但以個人之見,百草軒誠意十足,合作大有可為。”
“好,那老朽便等貴宗消息。”陳老微笑,“今日就此彆過。陸先生,靈境經營,用心良苦,日後必成大器。”
送走百草軒的二位,日頭已高。陸遠站在山口,心中充滿了收獲的滿足感。短短兩日,靈境不僅接待了各方遊客,更意外地開拓了與金石門、百草軒的合作可能。
然而這份喜悅,在看到張大山匆匆跑來的身影時,瞬間消散了大半。
“陸小哥...”張大山臉色難看,聲音壓得極低,“新線路那邊...又出事了。”
“怎麼了?”
“昨晚守夜的兄弟...”張大山咬牙切齒,“被人打暈了!今早才醒,說看到三個人影,都蒙著麵,但其中一個走路一瘸一拐的...就是王癩子那龜孫!他們...他們把碧玉潭上遊的小水壩給扒了個口子!潭水現在渾了一半!”
陸遠的眼神冷了下來。偷石板、倒汙物、現在直接破壞水壩...對方的手段在升級。
“守夜的兄弟傷得重嗎?”
“頭上挨了一下,腫了個包,但沒大礙。”張大山憤憤道,“陸小哥,咱們不能再忍了!這都第幾次了?!”
陸遠沉默了片刻,忽然問:“我讓你去訂的青石板,訂了嗎?”
“訂了,十塊最好的,下午就送來。”張大山不解,“可是這...”
“下午石板送到,你帶人當著所有人的麵,大張旗鼓地運到新線路工地。”陸**靜地說,“就說靈境要擴建,急需用料。”
“啊?這不是...”
“既然他們偷,就讓他們偷個夠。”陸遠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十塊上等青石板,價值十兩銀子。盜竊宗門財物,破壞宗門建設,證據確鑿的話...按門規該如何處置?”
張大山眼睛一亮:“輕則鞭刑,重則廢去修為,逐出宗門!可是...咱們沒證據啊。”
“會有的。”陸遠望向山中方向,“隻要他們還敢來。”
他拍了拍張大山的肩膀:“去忙吧。記住,石板要當眾運送,聲勢越大越好。”
張大山領命而去。陸遠獨自站在山口,山風吹動他的衣袍。他手中那支小喇叭在陽光下泛著金屬的光澤。
碧玉潭被毀,新線路的進度必然受影響。但比起這個,他更在意的是對方的肆無忌憚——敢打暈守夜雜役,這是要撕破臉了。
看來,靈境的紅火,真的刺痛了某些人的眼。
暗處的老鼠已經按捺不住,要跳到明處來了。
也好,那就讓這場戲,唱得更精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