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林夜一口濁血噴出,臉色慘白。
就這一絲,差點把他心神耗乾,還疼得鑽心。
“慢!苦!
這就是【毒瘴吐納法】。”
藥塵在一旁冷眼看著。
“可你沒得挑。
想恢複那點可憐的修為,想在這鬼地方蹦躂,就得咬牙受著。
每天三個時辰,少一刻,老夫就扣你一粒壓【蝕髓丹】毒的解藥。”
林夜把牙關咬得更緊,閉上眼又盤腿坐下。
每一口吸氣都是折磨,每一縷靈氣都是酷刑。
但他能感覺到,那絲微弱帶毒的靈氣,本質依舊是天地精氣,
被煉化後,真能一絲絲修補他破爛的經脈,滋潤他乾涸的丹田。
飲鴆止渴!
明知道是毒酒,為了活命,為了將來能擺脫藥塵,
為了找墨塵遠索命,他也得硬灌下去!
認毒草,吸瘴氣,林夜像個被鞭子抽著的陀螺,在藥塵眼皮子底下拚命地轉。
幾天後的一個傍晚,瘴氣濃得像墨,藥塵把他叫到跟前。
“那些零碎玩意兒,你囫圇吞棗也學了個七七八八。”
藥塵那雙渾濁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
“接下來,教你點壓箱底的保命本事。”
他從懷裡摸出一卷破舊發黑的獸皮,丟給林夜:
“這是老夫早年弄到的半吊子功法,叫【斂息真解】。
在這穀裡,或者說,往後你想藏頭縮尾的時候,它比你那點三腳貓修為頂用一百倍。”
林夜接過獸皮,觸手粗糲,上麵用暗紅色的、像是乾涸血跡的東西畫著些古怪的符文和小人圖,
旁邊還歪歪扭扭寫著幾行模糊不清的字。
“【斂息真解】,分三重。”
藥塵慢悠悠道,“第一重,【藏形】。
把自個兒的氣息徹底摁下去,心跳、呼吸、氣血流轉,
都控到跟石頭枯草一樣微弱,融進周遭環境裡。
你之前那魔戒是好東西,終究是身外之物,
碰上道行高的或者鼻子靈的畜生,就是個擺設。
【藏形】才是根本。
要是再配著你那套【縮骨功】和那枚【息壤珠】,效果能翻倍。”
林夜心頭一跳,他早就察覺【噬魂魔戒】在血瘴潭邊就有些力不從心了。
“第二重,【擬態】。
不光要藏住氣兒,還得學周圍東西的‘神’。
比如,學塊死石頭的沉寂,學攤爛泥的厚重,甚至學一縷毒瘴飄忽的流動。
到這一步,除非人家用靈識一寸寸犁地,不然難揪出你來。”
“第三重,【化生】。
更邪門兒,能模仿低階妖獸的氣息,甚至裝出些特殊草木的活氣兒。
真練到那份上,‘藏’字訣才算摸到點門道。”
林夜聽得心頭發熱。
這【斂息真解】簡直是為他這亡命徒量身定做的!
有了它,無論是躲墨塵遠,還是在這毒穀求生,把握都大得多。
“聽著挺唬人,是吧?”
藥塵忽然一聲冷笑,兜頭給他潑了盆冰水。
“可老夫告訴你,這功法,本身就是個要命的坑!”
林夜一怔,看向藥塵。
“【藏形】久了,心神會被周遭死氣浸染,變得跟石頭一樣麻木不仁;
練【擬態】時,心浮氣躁,容易忘了自個兒是誰,真以為自己是塊爛泥;
至於【化生】……”
藥塵眼神深不見底。
“模仿妖獸的氣息?
學得不像,或者學過了火,那跟遞帖子請它來撕了你沒兩樣,碰上硬茬子,死得更快更慘!”
林夜後背一涼,這才明白藥塵說的“藏殺機”是什麼意思。
再好的刀,握不穩,先傷己手。
“老夫隻教你【藏形】入門的法子。”
藥塵語氣不容置疑。
“剩下的,看你自個兒的造化,也看你命夠不夠硬。”
接著,藥塵便開始指點那入門心法。
怎麼把呼吸拉長放輕,怎麼把心跳壓到若有若無,怎麼把一身氣血收束得像枯井死水,
整個人變得死氣沉沉,混進環境裡。
這活極耗心神,全憑心念控製。
林夜依言盤坐,試著收斂氣息。
他摒棄雜念,心神沉入體內,細細感受自己的心跳、呼吸的起伏,
用意念去壓製它們,讓氣血流淌慢下來,再慢下來。
起初笨拙得很,越想控製,心跳反倒擂鼓似的響。
藥塵也不急,就在邊上瞅著,偶爾他錯得離譜了,
就屈指彈出一縷陰寒的真氣刺他一下,把他從岔路上拽回來。
折騰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林夜才漸漸摸到了點門道。
心跳變得極其緩慢沉穩,呼吸悠長細弱幾不可聞,
周身的氣息如同退潮般斂去,整個人竟真的像一尊毫無生氣的石像,隱隱融入了身後的山壁陰影之中。
藥塵眼中飛快地掠過一絲異色,隨即又恢複了死水般的平靜。
“嗯,馬馬虎虎,還不算蠢到家。”
他踱過來,腳尖不輕不重地碰了碰林夜的腿。
“記住這感覺。
在穀裡走動,能藏就給我藏好。”
林夜緩緩收功,睜開眼時一陣頭暈目眩,精神消耗巨大。
但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周遭環境那種格格不入的“隔閡”感減輕了,原本隱隱被窺視的感覺也淡了不少。
“這【斂息真解】,有點意思……”
林夜心中暗忖。
藥塵看著他,臉上浮起一抹難以捉摸的冷笑:
“學會藏,不等於就安生了。
這穀裡的東西,有的鼻子比狗還尖,有的眼睛能看透虛妄。
藏不住,或者藏過了火,墨塵遠還沒找上門,你先成了穀裡那些畜牲的點心。”
殘陽的血色透過層層瘴氣,斑駁地灑在藥塵那張布滿青黑紋路的臉上,顯得格外陰森。
林夜沒言語,隻是重重地點了點頭,將這話刻進心裡。
他知道,這【斂息真解】是護身符,也可能是催命符。
而教他這一切的藥塵,本身就是這毒瘴穀裡,最大也最不可測的“殺機”。
毒穀的生存課,才剛剛拉開了帷幕。
林夜腳下的路,依舊被濃重的毒瘴和未知的危險籠罩。
但他不再是隻能引頸待戮的羔羊了。
他在用疼痛和鮮血,在這絕境之中,為自己磨礪出第一顆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