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見棠輕輕拍著他的背,低聲安撫:“彆怕,很快就到對岸了。”可她心裡卻越來越不安——這老船夫劃船的路線,似乎有些偏離正常的航道,朝著江心更湍急的地方去了;而且船篷裡的婦人和道士,自始至終都沒說過一句話,安靜得有些詭異。
果然,就在小船行至江心最湍急的位置時,異變陡生!
原本在船頭撐船的老船夫突然發出一聲怪笑,那笑聲尖銳刺耳,完全不像個老人該有的聲音。他猛地將手中的竹篙往江水裡一插!令人震驚的是,那根看起來普通的竹篙,竟像活物般瞬間伸長變粗,生出無數帶著黏液的黑色觸手,牢牢纏住了船底,將小船固定在了江心!
與此同時,船篷裡的婦人和道士也猛地站了起來!婦人一把扯掉頭上的頭巾,露出一張猙獰的臉,從藥簍裡抽出一把淬著綠光的短刃,刃身上還隱隱散發著腥臭的氣息,顯然是淬了劇毒;道士則解下腰間的酒葫蘆,拔開塞子,一股濃鬱的、令人作嘔的黑氣從葫蘆裡彌漫而出,瞬間充斥了整個船篷,所過之處,連空氣都仿佛變得粘稠起來。
“嘿嘿,等了半天,總算等來兩隻肥羊!”老船夫扯下頭上的破鬥笠,露出一張布滿詭異黑色鱗片的臉,眼睛裡閃爍著貪婪的凶光,“把身上值錢的東西,還有這個細皮嫩肉的小娃娃交出來,爺爺們還能大發慈悲,給你們留個全屍!”
是水匪!而且是懂得幻化偽裝、還有些道行的妖匪!花見棠心頭一緊,立刻將小白護在身後,右手扣住了僅剩的兩張雷符,左手握緊了那柄桃木匕首——早該想到這船不靠譜,可現在後悔也晚了,隻能拚一把了!
“識相的就乖乖聽話,彆逼我們動手!”持刃婦人獰笑著逼近,匕首上的綠光閃爍不定,“這滄瀾江裡,每年都要多幾具浮屍,也不差你們兩個!”
道士則晃動著酒葫蘆,那股腥臭的黑氣如同有生命般,朝著花見棠和小白纏繞而來。花見棠能感覺到,這黑氣帶著強烈的腐蝕性,船篷的木板被黑氣沾到,瞬間就變得發黑、腐朽。她屏住呼吸,正準備拋出雷符,與對方拚個魚死網破,身後的小白卻突然探出了小腦袋。
他先是看了看麵目猙獰的船夫,又看了看逼近的婦人和彌漫的黑氣,金色的眼瞳裡沒有絲毫恐懼,反而閃過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仿佛這幾人的出現,破壞了他看江水的興致。
隻見小白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先指了指那個船夫,又指了指他那根已經變成觸手的竹篙,小嘴一張,脆生生地喝道:“斷!”
“哢嚓!”一聲清脆的響聲,如同利刃斬斷木頭,那根粗壯的、生滿觸手的竹篙應聲而斷!斷口光滑如鏡,仿佛被無形的利刃齊根斬斷!剩下的半截竹篙瞬間恢複了原樣,掉在船艙裡,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船夫臉上的獰笑瞬間僵住,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手裡的半截竹篙,又猛地抬頭看向小白,眼睛瞪得像銅鈴,聲音都在發抖:“你……你做了什麼?!你到底是什麼東西?!”
小白沒理他,小手指轉向那彌漫過來的腥臭黑氣,再次開口,聲音依舊稚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散!”
話音剛落,那濃鬱得化不開的黑氣如同被烈日照射的冰雪,瞬間消融瓦解,連一絲痕跡、一點味道都沒留下。船艙裡的空氣重新變得清新,之前被黑氣腐蝕的木板,也停止了腐朽。
道士捧著酒葫蘆,目瞪口呆地看著空空如也的身前,臉上滿是茫然和恐懼,仿佛在懷疑自己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最後,小白的小手指指向了已經衝到近前的婦人。他歪了歪頭,似乎在認真思考該用什麼指令——花見棠之前反複強調過“不能殺人”,荒原上用“禿”字對付刺甲駝的效果又太“顯著”,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選擇了一個自認為“溫和又有效”的詞。
隻見小白小臉一繃,對著那婦人,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說道:“醜。”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衝鋒到一半的婦人動作猛地刹住,臉上那猙獰的表情瞬間凝固。然後,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她的五官開始移位、扭曲——原本還算周正的臉,漸漸變得蠟黃粗糙,眼角和嘴角向下耷拉,鼻子歪到了左邊,嘴唇腫得像根香腸,臉上還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斑點,頭發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乾枯、打結,像一團亂糟糟的稻草。
短短兩三秒內,她就從一個還算正常的中年婦人,變成了一個仿佛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歪瓜裂棗般的夜叉模樣!
婦人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臉,觸手所及,全是坑窪和粗糙,沒有一絲光滑的地方。她驚恐地睜大了眼睛(雖然現在她的左眼大、右眼小,看起來格外怪異),發出了一聲淒厲至極、不似人聲的尖叫:“我的臉——!!!”
那聲音尖銳刺耳,震得船篷都跟著嗡嗡作響,連江心的浪花都仿佛被這聲尖叫驚得停頓了一瞬。
船夫和道士看得目瞪口呆,喉嚨裡發出“咕嚕”的吞咽聲,一股寒意從腳底板直衝天靈蓋——這哪兒是什麼小娃娃?這分明是個能操控他人樣貌的“小祖宗”!剛才那黑氣、那竹篙,說斷就斷、說散就散,現在連人的臉都能說醜就醜,這要是輪到自己身上……
“妖……妖怪啊!!!”船夫再也顧不得什麼“肥羊”,也忘了自己是“水匪首領”,發出一聲比婦人還淒慘的嚎叫,“噗通”一聲就跳進了湍急的滄瀾江裡。他甚至忘了自己水性並不好,隻顧著拚命往遠處遊,連頭都不敢回,生怕晚一秒就被那“小祖宗”盯上,落得個“臉歪眼斜”的下場。
那道士也嚇得魂飛魄散,酒葫蘆“哐當”一聲掉在船艙裡,裡麵殘存的黑氣瞬間消散。他連滾帶爬地撲到船邊,也不管江水有多急,縱身一躍就跳了下去,劃水的速度比平時禦劍飛行還快,隻留下一道白色的水花,轉眼就沒了蹤影。
隻剩下那個被“醜”字訣命中的婦人,還在船上捂著臉瘋狂尖叫,聲音嘶啞得像破鑼。她一邊叫,一邊下意識地摸自己的臉,越摸越崩潰,最後像是終於反應過來“此地不宜久留”,連滾帶爬地翻過船舷,也“撲通”一聲墜入江中。湍急的江水瞬間就將她的身影吞沒,隻留下一聲模糊的、充滿絕望的哀嚎,很快就被浪濤聲蓋過。
破舊的小船上,瞬間隻剩下花見棠、小白,還有那根斷掉的竹篙、一個滾在角落裡的空酒葫蘆,以及船板上幾滴還沒乾透的、屬於婦人的眼淚。
江風呼嘯而過,吹動著小白額前的白發,他仰起臉,看著花見棠,金色的眼瞳裡帶著點小得意,又有點不確定,小聲問道:“姐姐……我做得對嗎?你說不能殺,我就沒讓他們消失,隻讓她變醜了一點……你看,她就不凶了,還跑了……”
花見棠看著空蕩蕩的船舷,又低頭看向懷裡這個一臉“求表揚”的小家夥——就是這個看起來軟乎乎、連糖糕都能開心半天的小團子,剛才隻用了三個字,就解決了一船帶著凶器、會用妖術的水匪。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比如“以後不能隨便用‘醜’攻擊彆人,這太傷人自尊了”,或者“其實你可以用‘定’字把他們定住,等我們到岸了再交給官府”,又或者“下次用能力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
可看著小白那雙純淨又帶著點忐忑的眼睛,仿佛在說“我按照你說的‘不殺人’做了,是不是很棒”,花見棠到了嘴邊的話,最終還是化作了一聲長長的、長長的歎息。她伸手揉了揉小白的頭,手指觸到他柔軟的頭發,語氣複雜又有些乾澀:“……做得很好。下次……下次儘量用‘定’字就好,‘定’字比較溫和。”
至少“定”字隻會讓人暫時動不了,不會造成這種直觀到紮眼、還可能留下永久心理陰影的“視覺暴擊”啊!她真怕這小家夥以後遇到不順心的人,張口就來一句“醜”,那豈不是要把整個修真界的人都得罪遍?
正想著,船身突然晃了一下,花見棠才猛然想起一個更嚴峻的問題——船夫跑了!沒人劃船了!
這艘破舊的小船失去了操控,像一片無根的葉子,在江心的浪濤裡打著轉,一會兒被浪頭推得老高,一會兒又被拽得往下沉,船板“嘎吱嘎吱”地響,仿佛隨時都會散架。小白也感覺到了不對勁,緊緊抓住花見棠的衣袖,小聲問:“姐姐,船怎麼在轉圈呀?我們什麼時候到對岸呀?”
花見棠扶著船幫,探頭看向對岸——距離倒是不遠,可江水湍急,沒有船夫掌舵,僅憑他們兩個,怎麼把這船劃過去?她掃了一眼船艙,看到船尾放著兩支破舊的船槳,木頭都已經發黑,槳葉上還裂了幾道縫。
“看來隻能我們自己劃了。”花見棠歎了口氣,挽起袖子,走到船尾,費力地拿起一支船槳。她小時候在花家的池塘裡劃過小船,可那池塘的水風平浪靜,跟這滄瀾江的湍急完全不是一個級彆。剛劃了一下,船身就晃得更厲害,水花濺了她一身。
小白也想幫忙,踮著腳尖想去拿另一支船槳,卻被花見棠攔住了:“你乖乖坐著,彆亂動,不然船會翻的。”她可不敢讓小白再碰船槳,萬一這小家夥又冒出“讓船槳自己動”或者“讓江水變平緩”的念頭,天知道會出什麼亂子——上次讓刺甲駝“禿頭”已經夠驚險了,這次可不能再在江中心冒險。
小白隻好乖乖坐下,卻沒閒著,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花見棠劃船,時不時還喊一句“姐姐加油”“姐姐,左邊一點”“姐姐,浪來了!”。雖然偶爾會幫倒忙,比如提醒晚了讓花見棠被浪花濺一臉,但那股認真的勁兒,倒也讓花見棠覺得沒那麼累了。
劃了大概一個時辰,花見棠的胳膊已經酸得快要抬不起來,手心也被船槳磨出了水泡。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小船終於慢慢靠近了對岸。當船底“咚”的一聲撞上岸邊的淺灘時,花見棠長長地鬆了口氣,差點癱坐在船板上。
她扶著船幫,先把小白抱下船,又把儲物袋、水囊這些東西拿下來,最後才拖著疲憊的身體下了船。腳踩在堅實的土地上,那種踏實感,比在船上安全多了。
小白蹦蹦跳跳地在岸邊轉了一圈,又跑回花見棠身邊,指著遠處一片隱約可見的房屋,興奮地說:“姐姐,你看!有房子!我們是不是可以去那裡吃東西呀?我想吃甜的!”
花見棠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確實能看到一片村落的輪廓。她摸了摸小白的頭,笑著說:“好,我們先去村裡看看,找個地方歇腳,再給你買甜的。”
兩人收拾好東西,朝著村落的方向走去。夕陽西下,金色的餘暉灑在江麵上,波光粼粼,也灑在他們一前一後的身影上。花見棠看著身邊蹦蹦跳跳、對一切都充滿好奇的小白,心裡默默想:下次再找渡船,一定要找看起來“根正苗紅”的——比如官府運營的,或者掛著“百年老字號”招牌的,再也不能找這種藏著水匪的破船了。
可她心裡清楚,這恐怕隻是個美好的願望。有這麼個“言出法隨”的妖王幼崽在身邊,她的逃亡之路,注定不會平凡。不過,看著小白開心的笑臉,花見棠又覺得,就算路上再多波折,隻要兩人能一直在一起,能朝著霧隱海的方向前進,好像也沒那麼難熬。
至少,下次再遇到麻煩,她可以提前跟小白說一句:“除了‘定’字,其他字都先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