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轉身的刹那,她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極低聲音,飛快地說了一句:“狐爺,想談筆生意嗎?”
“狐爺”兩個字,是她賭的——如果這個老者真的是千麵狐,那他絕對能聽懂這個稱呼;如果不是,也不會引起太大的懷疑,最多隻會以為她認錯了人。
果然,在她說出“狐爺”兩個字的瞬間,老者搭在膝蓋上的手指驟然收緊,指甲幾乎嵌進了粗糙的布料裡!雖然隻是一瞬,他就立刻鬆開了手指,恢複了之前的慵懶姿態,但那細微的變化,還是沒能逃過一直緊繃著神經的花見棠的眼睛!
他沒有承認,但也沒有否認!這就足夠了!
花見棠不再停留,拉著小白,快步混入了熙攘的人流,朝著石敢當的石屋方向走去。直到走出很遠,拐進一條無人的小巷,她才靠在冰冷的石牆上,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後背早已被冷汗浸濕,連手心都全是汗水。
“姐姐,那個人,很壞。”小白仰頭看著她,小臉上滿是認真,語氣無比肯定。
“嗯,姐姐知道。”花見棠摸了摸他的頭,指尖傳來的溫熱觸感讓她稍稍安定了一些,“但他可能是我們唯一能離開這裡的希望。”
她幾乎可以確定,那個老者就是千麵狐!小白那針對性的、強烈的厭惡感,很可能就是感應到了千麵狐身上那種善於偽裝、狡詐多變的“味道”——那是一種與小白純粹的力量完全相反的、充滿了算計和偽裝的氣息,自然會引起小白本能的排斥。
找到了目標,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如何避開石敢當的耳目,與千麵狐進行接觸。石敢當對小白看得極緊,幾乎不允許他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想要單獨去見千麵狐,難如登天。
接下來的兩天,花見棠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她不敢再輕易去集市尋找千麵狐,生怕被石敢當的眼線發現;同時,她還要裝作對千麵狐的傳聞毫無興趣,每天按時幫石敢當鑒彆礦石,配合他的“研究”,生怕引起他的懷疑。石敢當似乎對小白的“感知力”越來越滿意,隻是偶爾會因為無法控製小白的力量而煩躁,看管得也更加嚴密。
直到第三天傍晚,轉機終於出現了。
石敢當收到手下的消息,說在沉舟集西麵的黑風澗,發現了“寒鐵石”的蹤跡。寒鐵石是一種稀有的煉器材料,能用來煉製中低級法器,他立刻帶著幾個手下匆匆離去,似乎對那材料誌在必得。
機會!
花見棠強壓住心中的激動,等到天色完全黑透,石敢當布置在院子周圍的幾個簡易警戒陣法因為能量波動而出現短暫間歇時,她立刻給小白和自己身上拍了兩張最低階的匿蹤符(還是用之前畫符剩下的邊角料做的,效果聊勝於無),然後拉著小白,如同兩道模糊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溜出了石屋。
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花見棠帶著小白,在沉舟集複雜肮臟的巷道裡快速穿行,躲避著偶爾路過的醉醺醺的修士和巡邏的守衛。
終於,他們再次來到了那個偏僻的牆角。
月光被濃重的烏雲遮擋,四周一片昏暗。那個衣衫襤褸的老者,依舊如同雕塑般蹲在那裡,仿佛從未離開過。
花見棠深吸一口氣,拉著小白,一步步走了過去。
這一次,沒等花見棠開口,那一直耷拉著眼皮的老者,緩緩抬起了頭。
那雙原本渾濁不堪的眼睛,在黑暗中,竟閃過一絲如同狐狸般狡黠銳利的光芒!他臉上的皺紋似乎都舒展開了一些,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雖然依舊穿著破舊,卻再無半分落魄之感。
他的目光,先是饒有興致地掃過花見棠,最後,落在了她身邊,那個即使在昏暗光線下,白發金瞳也異常顯眼的小白身上。
“嘖嘖嘖……”千麵狐(花見棠已經確定就是他)發出意義不明的咂舌聲,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小姑娘,膽子不小啊。帶著這麼個‘稀世珍寶’,還敢來找我這‘味道最壞’的人做生意?”
他竟然聽到了那天小白的話!
花見棠心頭一緊,將小白護得更緊,沉聲道:“前輩既然在此等候,想必也對這‘生意’感興趣。”
千麵狐嘿嘿低笑兩聲,不置可否:“說吧,想談什麼?事先聲明,殺人放火,價格翻倍。對付石敢當那種硬茬子,得加錢。”
“我們想離開沉舟集,徹底消失,不讓任何人找到。”花見棠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尤其是玄天門和石敢當。”
千麵狐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意外:“就這?我還以為你們想讓我去宰了石敢當或者玄天門那個小崽子呢。”他摸了摸下巴,目光再次落到小白身上,眼神變得幽深,“不過,帶著他……想徹底消失,可不容易。這特征,太紮眼了。”
“所以,我們需要前輩的幫助。”花見棠從懷中取出一個早就準備好的、鼓鼓囊囊的布袋,放在千麵狐麵前——裡麵是她和小白所有的家當,包括之前石敢當“賞賜”的幾塊低階靈石,以及她身上最後幾件稍微值錢點的首飾。“這是我們所有的財物。隻求前輩能提供兩副足以以假亂真的身份,以及……安全離開的路徑。”
千麵狐看都沒看那布袋,隻是嗤笑一聲:“就這點東西,想買‘千麵狐’的招牌?小姑娘,你未免太看不起我了。”
他站起身,雖然穿著破爛,卻自有一股逼人的氣勢。他踱步到小白麵前,蹲下身,與他對視。
小白毫不畏懼地回視著他,金色眼瞳裡滿是冰冷和排斥。
“小家夥,你很討厭我?”千麵狐饒有興致地問。
小白抿著嘴,不說話,但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
千麵狐也不生氣,反而笑了起來,笑容裡帶著一種狐狸般的狡猾:“討厭就對了。乾我們這行的,身上就沒點‘壞味道’,那才叫失敗。”
他重新站起身,看向花見棠,語氣變得正式起來:“錢,不夠。但我可以幫你們。”
花見棠心中一喜,隨即又警惕起來:“條件是什麼?”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尤其是千麵狐這種人的。
千麵狐伸出兩根手指:“第一,我要他……”他指向小白,“幫我做一件事。放心,不殺人,不放火,隻是讓他用他那‘特彆’的感覺,幫我在一個地方,找一件小東西。”
花見棠心臟猛地一沉。果然!
“第二,”千麵狐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我很好奇。所以,在你們‘消失’之前,我得跟著你們,近距離觀察一下。這位……小友,究竟還能帶來多少‘驚喜’。”
他看著小白,眼神如同在欣賞一件絕世珍品,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探究欲。
花見棠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剛出狼窩,又引狐入室!
石敢當是想利用小白的力量,而這千麵狐,似乎對小白本身更感興趣!他的條件,比石敢當更加不可控,更加危險!
答應他,無異於與魔鬼同行!
可是,不答應……她們還能有什麼選擇?繼續被困在石敢當那裡,遲早會被榨乾所有價值,或者被玄天門找到!
花見棠看著千麵狐那篤定的、仿佛吃定了她們的笑容,又低頭看看身邊對她全身心依賴的小白,一股巨大的絕望和無力感幾乎將她淹沒。
這見鬼的世道!這要命的飼養員生涯!
她咬了咬牙,幾乎是從喉嚨裡擠出聲音:
“……什麼事?要去哪裡找?”
千麵狐滿意地笑了,露出森白的牙齒:
“不遠,就在這沉舟集底下。我們去……挖一座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