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比沉舟集安靜許多,但也貧瘠得多。街道上多是漁民和農戶。
在一家茶攤歇腳時,他們聽到了鄰桌的議論。
“聽說了嗎?沉舟集前幾天可熱鬨了!”
“怎麼了?又有哪個不開眼的在石老大地盤上鬨事了?”
“何止是鬨事!玄天門知道吧?來了個金丹期的弟子,據說在集子裡發現了妖王玄魘的蹤跡!”
“妖王玄魘?!不是早死透了嗎?”
“誰知道呢!反正鬨得挺大,石老大好像也摻和進去了,最後還讓人給跑了!玄天門那位氣得夠嗆,把沉舟集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人,昨天剛灰溜溜地走了。”
“跑了?能從石老大和玄天門眼皮子底下跑掉?什麼人這麼厲害?”
“不清楚,據說是一大一小,那小的尤其邪門,好像有什麼特彆的能力……現在兩邊都在暗中懸賞呢,賞金高得嚇人!”
花見棠端著粗糙的陶碗,手心裡全是冷汗。她低著頭,不敢讓臉上的易容露出破綻。小白坐在她旁邊,小口喝著沒什麼味道的粗茶,似乎對那些議論毫無反應,但花見棠能感覺到,他抓著自己衣袖的手,收緊了一下。
消息還是傳開了。雖然版本有些失真,但“一大一小”、“特彆的能力”這些關鍵詞,足以讓知情者聯想到他們。懸賞……這意味著,未來的路上,她們要麵對的,不僅僅是玄天門和石敢當,還有無數被賞金吸引而來的鬣狗。
必須更加小心。
回到貨船上,花見棠的心情更加沉重。她看著身邊因為易容而顯得平凡又安靜的小白,一股巨大的壓力如同船外的海水,從四麵八方擠壓過來。
她隻是一個煉氣期都勉強的穿越者,真的能護住這個身懷核彈、被天下覬覦的小怪物嗎?
貨船繼續向北。
又過了七八天,海水的顏色逐漸從墨藍轉向灰黑,空氣中的鹹腥味裡摻雜了更多的塵土氣息。遠處,一道綿延無際的、如同巨獸脊背般的黑色山脈輪廓,出現在海平麵儘頭。
黑岩城,快到了。
這天夜裡,海上起了風浪。貨船在波濤中劇烈起伏,仿佛隨時都會被撕碎。底艙裡灌進了不少海水,冰冷刺骨。
小白似乎有些害怕這種天地之威,緊緊挨著花見棠,小臉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更加蒼白。
“姐姐……船會沉嗎?”他小聲問,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花見棠摟緊他,感受著船身令人心悸的搖晃,自己心裡也沒底,但還是強作鎮定:“不會的,很快就到了。”
就在這時,頭頂甲板上傳來船員們驚恐的呼喊和雜亂的奔跑聲!
“不好!是暗流!觸礁了!!”
“快!棄船!跳海!”
船身猛地一震,發出令人牙酸的木材斷裂聲!冰冷的海水瞬間從多個缺口瘋狂湧入底艙!
貨船,真的要沉了!
“小白!抓緊我!”花見棠臉色大變,一把將小白緊緊抱在懷裡,在齊腰深、還在迅速上漲的冰冷海水中,艱難地朝著記憶中來時的艙門方向挪去!
船艙內一片混亂,雜物漂浮,其他的苦力和水手也在驚恐地尖叫、掙紮,為了搶奪救生木筏或一塊木板而大打出手!
人性的醜惡在生死關頭暴露無遺。
一個滿臉凶悍的水手,看到花見棠抱著孩子行動不便,眼中凶光一閃,竟然直接伸手來搶她剛剛抓到的一塊漂浮的木板!
“滾開!把木板給老子!”那水手麵目猙獰。
花見棠死死抱著木板和小白,不肯鬆手。
那水手怒了,揮拳就朝花見棠臉上打來!
就在這危急關頭——
一直被花見棠緊緊護在懷裡的小白,猛地抬起了頭!
易容也掩蓋不住他此刻眼中迸發出的、如同被侵犯了逆鱗般的冰冷怒火!接連的顛簸、沉船的恐懼、冰冷的海水,尤其是眼前這個竟敢對姐姐動手的壞人……所有的負麵情緒在這一刻疊加、爆發!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水手,隻是死死盯著對方揮來的拳頭,用一種帶著海水的鹹澀和刺骨寒意的聲音,低吼道:
“斷!”
“哢嚓!”
一聲清脆得令人頭皮發麻的骨裂聲,在混亂的哭喊和海浪聲中,異常清晰地響起!
那水手揮出的手臂,以一種極其詭異的角度,猛地反向彎折!白森森的骨頭茬子甚至刺破了皮肉,暴露在冰冷的海水和空氣中!
“啊——!!!”水手發出殺豬般的淒厲慘叫,抱著詭異彎曲的手臂,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被一個浪頭卷入了深海!
周圍幾個看到這一幕的人,全都嚇得僵住了,看向小白的眼神如同看著海妖!
花見棠也驚呆了!她看著懷裡的小白,他眼中的怒火迅速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做完事後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茫然?他看了看那水手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花見棠,小聲說:
“姐姐,他壞,想打你。”
花見棠心臟狂跳,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頭頂!
他又動用力量了!在這麼多人麵前!
而且,這次不是驅散,不是定身,是直接……斷手!
雖然是為了保護她,但這力量的殘忍和不可控,讓她感到深深的恐懼!
“走!快走!”她來不及多想,抱著小白,趁著其他人被嚇住的空隙,拚命遊出了即將徹底沉沒的船艙,抓住一塊較大的船體碎片,在冰冷的海水中隨波逐流。
貨船在他們身後,帶著不甘的**,緩緩沉入漆黑的海底。
天空中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
花見棠緊緊抱著小白,趴在冰冷的碎木板上,在滔天巨浪中掙紮。鹹澀的海水和雨水模糊了她的視線,體力在迅速流失。
她低頭,看著懷裡被凍得嘴唇發紫、卻依舊緊緊抓著她衣襟的小白。
易容被海水衝刷,有些地方已經開始卷邊脫落,露出底下一點點原本白皙的皮膚。
她不知道她們還能不能撐到岸邊。
也不知道即使撐到了岸邊,等待她們的,又將是怎樣的命運。
她隻知道,懷裡這個小怪物,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放棄的責任。
她用儘最後的力氣,抱緊了他,在狂風暴雨中,朝著那片黑色的海岸線,艱難地漂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