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近。”他的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威嚴。
花見棠閉了閉眼,又往前挪了一小步。此刻,她幾乎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混合著洗髓泉的清冽,還有一絲更深沉的幽暗,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玄魘似乎滿意了,不再說話,重新閉上眼恢複調息的姿態,仿佛叫她過來,隻是為了讓她站得更近一些。
花見棠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像個被罰站的小學生,渾身都不自在。夜風穿過石縫帶來刺骨的寒意,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牙齒輕輕打顫。
時間在沉默與煎熬中流逝,花見棠站得腿腳發麻,又冷又困,卻不敢有絲毫鬆懈。就在她以為要站著度過一夜時,玄魘忽然睜開眼,目光落在了她微微發抖的身上。
他伸出手,沒有碰她,隻是對著篝火淩空一點。原本正常燃燒的篝火瞬間竄高,火苗從橘紅變成淡淡的金色,散發出的熱量驟然增強數倍,像一個溫暖的小太陽,瞬間驅散了周圍的寒意。
花見棠被暖意包裹,凍得僵硬的身體漸漸回暖。她驚愕地看著那簇異常的火焰,又看向玄魘——他是在給她取暖?這個認知讓她更加茫然,她完全無法理解這位妖王的行為邏輯。
玄魘做完這一切,便不再理會她,重新閉目調息。花見棠看著他在火光下依舊冰冷的側臉,心中緊繃的弦稍稍鬆動了一絲——或許,他暫時真的不會殺她。
困意如同潮水般湧上,她小心翼翼地靠著岩石滑坐下來,蜷縮在火堆旁,眼皮越來越沉重。半夢半醒間,她仿佛回到了破敗的林家小院,小小的毛茸茸的團子窩在她懷裡,用軟糯的聲音喊著“姐姐”,金色的大眼睛裡滿是依賴……
“姐姐……”
一聲極輕的、帶著含糊與不確定的囈語,突兀地在夜裡響起。
花見棠猛地驚醒!她循聲望去,玄魘依舊保持著盤坐的姿勢,雙眼緊閉,眉頭卻微微蹙起,似乎在睡夢中遇到了困擾——剛才那聲囈語,正是從他口中發出的!
他在叫“姐姐”?
花見棠的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脹。是夢嗎?在夢裡,那個依賴她的小白,還沒有完全消失?她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靜靜看著他。
玄魘的眉頭漸漸舒展開,呼吸重新變得均勻綿長,仿佛剛才那聲囈語隻是錯覺。可花見棠再也無法入睡,她看著他在火光下難得的恬靜睡顏,看著他長長的白色睫毛在眼瞼下投下的陰影,心中百感交集——滅世的魔頭,也會做夢嗎?夢裡,會有她這個“姐姐”嗎?
這個微小的發現,像一顆石子投入死水,在她心中漾開漣漪。或許,小白並沒有完全消失,隻是被妖王意識壓製、沉睡了?這個念頭如同黑暗中的火苗,雖然微弱,卻給了她前所未有的希望與勇氣——如果小白還在,她一定要把他找回來!她不再是被動等死的飼養員,她要成為喚醒者!
第二天清晨,天光微熹。玄魘準時睜開眼,金色瞳孔裡一片清明冰冷,昨夜的囈語仿佛從未發生過。他站起身,看都沒看花見棠,徑直朝著一個方向走去,隻留下一句冰冷的“跟上”。
花見棠連忙爬起身跟上。經過一夜的思考,她的心態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恐懼依舊存在,但更多的是觀察、試探,還有尋找破綻的決心。她開始小心翼翼地留意玄魘的行為:他很少說話,行動目的明確,對黑岩山脈的熟悉程度遠超她的想象;他在有意識地搜集特定的東西——蘊含濃鬱陰煞之氣的黑色礦石、生長在極陰之地的腐臭蘑菇,甚至會在妖獸屍體前停留,用幽暗火焰將殘魂煉化成能量吸入體內。
他在靠陰邪之物恢複力量!花見棠心中凜然——這絕非正道法門,每一次吸收,都在加速妖王的回歸,將小白推向更深的深淵。她必須做點什麼,哪怕隻是微不足道的乾擾。
中午休息時,玄魘盤膝坐下,準備煉化上午收集的死氣。花見棠鼓起勇氣,拿著水囊和用昨夜篝火烤好的肉乾走到他麵前,儘量讓聲音帶著“姐姐”的關切:“你要不要喝點水?或者吃點東西?”
玄魘睜開眼,金色瞳孔淡漠地掃過她手中的東西,沒有任何回應,又重新閉上眼。
拒絕。
花見棠並不氣餒,將水囊和肉乾放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在他旁邊不遠處坐下,拿出翻得起毛邊的藥草圖鑒假裝翻看,嘴裡卻輕聲哼起了調子——那是她那個世界的旋律,不成曲,卻輕緩安撫,是以前小白做噩夢時,她常哼來哄他的。
她哼得極輕,幾乎像自言自語。
玄魘調息的姿勢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周身的幽暗氣息也出現了一絲細微的波動。
有效果!花見棠心中一動,哼得更加用心。
可下一秒,一股冰冷的威壓驟然降臨,如同無形的山嶽壓在她身上,讓她瞬間喘不過氣。
“聒噪。”玄魘的聲音帶著明顯的不耐與警告,冰冷刺骨。
花見棠的哼唱戛然而止,臉色瞬間慘白。他睜開眼,金色瞳孔裡沒有任何情緒,隻有凍徹骨髓的寒意:“再發出聲音,死。”
花見棠死死咬住嘴唇,用力點頭,不敢再有任何動作。玄魘收回威壓,重新閉目調息,仿佛剛才隻是拍死了一隻蒼蠅。
花見棠癱坐在地,大口喘息,後背已被冷汗浸透。失敗了,還差點引來殺身之禍。她看著玄魘的身影,心中滿是挫敗與無力——喚醒他,真的有可能嗎?
就在這時,她眼角的餘光瞥見,玄魘放在膝蓋上的手——那隻剛吸收過死氣的手,指尖竟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快得如同錯覺。
花見棠的心臟猛地漏跳一拍,死死盯著那隻手。
一炷香的時間裡,那根修長的手指,又極其輕微地、無意識地蜷縮了兩次——就像以前小白緊張時,會下意識做的小動作!
她猛地抬頭看向玄魘冰冷的臉,一個瘋狂的念頭破土而出——他感覺得到!他感覺得到她的哼唱,感覺得到她的靠近!沉睡的小白沒有消失,他就在這具身體深處,正在掙紮,正在試圖回應她!
這個發現如同熹微的晨光,驅散了她心中的絕望。花見棠用力握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無論多麼艱難,無論希望多麼渺茫,她一定要把小白找回來!這喚醒者的擔子,她扛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