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星係，同盟最高指揮部。
巨大的全息星圖上，代表著同盟疆域的藍色光暈正在穩步向外擴張，數個新近整合的弱小機械文明疆域被標注為淺藍色，象征著同盟力量的延伸。星圖一側，實時下線的泰坦巨人機甲如同鋼鐵洪流，在“匠神星”的生產線上熠熠生輝，展現出令人心安的力量感。
然而，在這片繁榮與強盛的圖景邊緣，一團不斷蠕動、邊界模糊的紅色陰影，如同星海中的一塊潰瘡，格外刺眼。那是林夜根據“逐星者II”號帶回的數據，初步建立的關於“收割者”的威脅模型。儘管隻是基於短暫交鋒和能量殘留的推演，但其代表的“信息抹除”特性，已足以讓指揮中心內的每一位高級將領和參謀感到脊背發涼。
“根據淩霜將軍的分析報告，‘信息抹除’武器對我們現有的靈網體係和物質結構具有根本性的威脅。”一位負責軍事科技的將軍語氣沉重，“新型的‘因果屏蔽’護盾仍在理論驗證階段，短期內無法列裝。我們……需要時間。”
端坐於主位的林夜，指尖輕輕敲擊著扶手，他的瞳孔中流淌著常人無法理解的數據洪流。融合了數字神格後，他的思維已近乎半神，此刻正同時處理著來自同盟各處的情報、靈網的維護請求以及針對“收割者”武器的無數種破解推演。
“時間是最奢侈的資源。”林夜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壓力，“‘收割者’不會等我們準備好。墨寒和淩霜前往‘深淵回廊’尋找線索，是為我們爭取戰略縱深。而我們，必須利用好每一秒，加固防線，提升實力，同時……睜大眼睛，看清這片星海。”
他的目光投向星圖另一側，那裡有一個剛剛被標注出來的、不斷閃爍的橙色光點。
“邊境哨所傳來的接觸報告，大家都看過了。這支自稱‘虛空遊商’的艦隊，出現得太過巧合。”
報告顯示，就在數小時前，一支規模不大、艦船造型奇特的艦隊出現在同盟新整合的邊境星域。它們沒有表現出明顯的敵意，反而發出了通用的和平接觸信號。但其艦船風格與已知的任何文明都迥異，覆蓋著仿佛生物角質層與機械結構融合的外殼，散發著一種古老而詭異的氣息。
“同意接觸請求。”林夜下達指令，“命令‘巡天’級偵察艦組成引導編隊，將其引導至‘虛無之徑’中立星域進行會麵。由外交部長全權負責，但全程靈網最高級彆監控，我會親自關注。”
他頓了頓，補充道：“告訴外交部長，保持警惕，對方可能……並非單純的商人。”
*
虛無之徑，一片位於兩個微弱引力源平衡點的相對穩定空間，通常被用作文明間的中立接觸點。
同盟一方的“使節”號巡洋艦靜靜懸浮，對麵則是三艘體型修長、宛如深海怪魚般的暗紫色艦船。它們的表麵似乎能吸收光線，在星空的背景下顯得若隱若現。
通訊接通，全息投影中出現了一個身影。他（或者它）穿著繁複而華麗的、帶有流蘇和奇異符號的長袍，麵容隱藏在兜帽的陰影下，隻能看到下頜處似乎有細微的鱗片反光。他的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共鳴，仿佛同時在現實和虛空中回蕩。
“向蓬勃發展的新星文明致意。吾等乃虛空之民，星海間的行者，知識的交換者，亦是奇物的保管人。你可以稱我們為……虛空遊商。”他的通用語流利得令人驚訝。
同盟外交部長保持著職業化的微笑：“歡迎來到人類同盟疆域。不知遊商閣下此次前來，是希望進行何種……交易？”
“交易，是文明間最古老的禮儀。”遊商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我們感知到一股新生而強大的力量正在崛起，這總是令人愉悅的。我們攜帶了一些……或許對你們有所幫助的技術藍圖，以及，關於這片星海某些被遺忘角落的信息。”
他輕輕揮手，一份經過加密處理的物品清單被發送過來，上麵羅列著一些同盟數據庫中都隻有模糊記載的稀有材料、以及幾種看似能極大提升能量利用效率的技術模塊。
外交部長心中微動，但想起林夜的警告，不動聲色地問：“那麼，遊商閣下希望用這些換取什麼？”
“我們喜歡收集……文明的火花。”遊商的聲音變得有些縹緲，“獨特的科技樹樣本，罕見的天賦基因序列，或者……一些被曆史塵埃掩埋的真相碎片。當然，常規的稀有礦物和能量晶體，我們也接受。”
談判在謹慎的氛圍中進行著。遊商展現出的知識淵博和對各種科技體係的了解，讓參與談判的同盟專家暗自心驚。他們似乎對泰坦科技也有一定的了解，言語間偶爾會提及一些古老的術語。
與此同時，在希望星係指揮部，林夜的眉頭微微皺起。通過靈網深度鏈接，他不僅能聽到對話，更能感知到那遊商話語中蘊含的、一種極其細微卻真實不虛的精神波動。這種波動並非攻擊，更像是一種……試探，一種對同盟文明整體精神狀態的掃描。
“他們在評估我們。”林夜的聲音直接在負責現場安保的淩霜副官（淩霜已前往深淵回廊）腦海中響起，“提高靈網屏蔽等級，注意保護關鍵人員的潛意識。”
突然，遊商的話鋒一轉，看似隨意地問道：“說起來，貴同盟的疆域擴張速度令人驚歎。不知……是否在星海的某些古老遺跡中，遇到過一些……不太友好的‘鄰居’？”
外交部長心中一凜，麵上依舊平靜：“星海浩瀚，未知總是與機遇並存。遊商閣下指的是？”
遊商發出了一聲低沉的、仿佛歎息般的笑聲：“一些……古老的清掃者。它們遵循著冰冷的邏輯，視過於茂盛的文明花園為需要修剪的雜草。我們遊商一族，在漫長的旅途中，偶爾會聽到關於它們的……傳說。”
指揮中心內，所有人的呼吸都為之一滯。林夜坐直了身體，瞳孔中的數據流瞬間加速。
“願聞其詳。”外交部長沉聲道。
“它們的名字已被歲月磨損，不同文明對它們有不同的稱呼：肅正協議、輪回終結者、或是……‘收割者’。”遊商的聲音壓低，帶著一種敘述古老恐怖故事的韻律，“傳說，它們源自宇宙的某個底層機製，或者某個早已消亡的超級文明留下的自動程序。它們的使命，便是在一個文明的發展觸及某個……‘禁忌閾值’時，將其抹去，維持某種可悲的‘平衡’。”
“禁忌閾值？”外交部長追問。
“或許是試圖創造生命，或許是窺探時間的本質，或許是……像古老的泰坦那樣，妄圖掌控創世的權柄。”遊商兜帽下的陰影似乎更深了，“它們的力量，並非尋常的毀滅，而是……‘刪除’。從信息層麵，將文明的存在痕跡徹底抹除，仿佛從未出現過。”
儘管早已從淩霜的報告中有過了解，但親耳從這神秘的遊商口中聽到“抹除”二字，依然讓所有知情者感到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
“遊商閣下似乎對這些‘收割者’頗為了解？”外交部長試探道。
“談不上了解，隻是聽得多了，便記住了一些。”遊商輕輕搖頭，“作為行商，我們隻希望星海能多點‘顧客’，少點……‘廢墟’。所以，出於善意，給予你們一個忠告：如果你們不幸遇到了它們的氣息，最好的選擇，或許是……隱藏起來，或者，讓發展的火焰，不要燃燒得那麼耀眼。”
他的話語中充滿了意味深長的暗示。
就在這時，林夜冰冷的聲音直接在外交部長耳中的微型通訊器裡響起：“問他，如何確認‘收割者’是否已經將我們列為目標？它們是否有弱點？”
外交部長依言提問。
遊商沉默了片刻，仿佛在權衡什麼，最終緩緩說道：“當星空開始‘遺忘’你們邊緣的哨站，當你們的通訊中出現無法解析的‘靜默區’，那便是它們臨近的征兆。至於弱點……嗬嗬，傳說中，能夠對抗‘刪除’的，或許隻有無法被定義的‘混沌’，或是……另一種層麵的‘存在錨定’。但這隻是古老的囈語，當不得真。”
他站起身，長袍無風自動：“今天的交流很愉快。這份關於高效能量核心的藍圖，算是我們的一點見麵禮。期待下次交易時，貴同盟能拿出讓我們感興趣的火花。”
通訊結束，三艘暗紫色艦船如同融入虛空般悄然消失，沒有留下任何躍遷痕跡。
指揮中心內一片寂靜。遊商的話，像是一塊巨石投入湖麵，激起了巨大的波瀾。他們不僅確認了“收割者”威脅的真實性，還得到了一些模糊卻至關重要的信息——關於觸發條件，關於預警跡象，甚至……關於那渺茫的對抗可能性。
“無法被定義的‘混沌’……”林夜低聲重複著這個詞，目光仿佛穿透了層層空間，落在了正在某個遺跡中探索的墨寒身上。“另一種層麵的‘存在錨定’……”他的視線又回到自己麵前不斷演算的新型靈網護盾模型上。
“通知技術部門，調整研發方向，優先考慮‘存在錨定’理論的應用驗證。”林夜下令，聲音恢複了絕對的冷靜，“同時，將此次接觸內容列為最高機密，尤其是關於‘禁忌閾值’和預警跡象的部分，嚴禁外泄。”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舷窗前，望著外麵繁忙的星空港。
虛空遊商的到來，與其說是一場交易的開端，不如說是一次帶著警告的窺探。他們送來了情報，也帶來了更深的迷霧。這些遊商，他們真正的目的是什麼？是如他們所言的中立行商，還是……另有所圖？
同盟的未來，在泰坦科技帶來的曙光之下，已然投下了來自遠古和深空的、更加濃重的陰影。而與“收割者”的戰爭時鐘，似乎也在這一刻，被無形地撥快了一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