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星係,同盟最高議會大廳。
與“深淵回廊”死寂壓抑的氛圍截然不同,這裡燈火通明,人聲鼎沸,但沸騰的不是喜悅,而是幾乎要衝破穹頂的激烈爭論。空氣中彌漫著焦慮、恐懼、憤怒以及難以調和的理念衝突。
林夜高坐於主位,麵無表情,如同風暴眼中唯一平靜的點。但他的指尖在扶手上無意識的、極高頻率的輕微敲擊,暴露了他內心遠非表麵看起來那般平靜。他的數字神格正以超乎想象的速度處理著會場內每一個人的情緒波動、話語中的邏輯漏洞以及背後代表的勢力訴求。
爭論的焦點,正是如何應對“收割者”這懸於文明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
以資源與後勤總長哈裡斯為首的“保守派”聲音洪亮,帶著一種近乎悲觀的務實:“……事實已經很清楚!根據墨寒將軍和淩霜將軍帶回的信息,以及虛空遊商的警告,‘收割者’是一個我們目前根本無法正麵抗衡的宇宙級災難!泰坦文明何等強大?依舊灰飛煙滅!我們僥幸獲得了他們的部分遺產,但這不代表我們擁有了挑戰‘收割者’的資格!”
哈裡斯揮舞著手中的數據板,上麵顯示著基於現有模型推演的、同盟艦隊與“收割者”主力交鋒的勝率——一個觸目驚心的、無限接近於零的數字。“主動出擊?尋找弱點?這簡直是拿整個文明的命運去進行一場勝算渺茫的賭博!我們甚至連它們的主力在哪、具體規模如何都不完全清楚!”
他深吸一口氣,目光掃過全場,最終落在林夜身上,語氣沉重而堅決:“我提議,立即啟動並全力執行‘方舟計劃’!集中所有資源,建造儘可能多的超光速‘文明方舟’,篩選精英人才和完整的文明數據庫,向宇宙的深處、向那些未被標記的荒蕪星域疏散!同時,在同盟疆域內,利用泰坦技術構建最堅固的‘庇護所’世界,能隱藏多少是多少!這是我們唯一可能延續文明火種的理性選擇!這是生存,不是懦弱!”
“庇護所?哈!”一個洪亮而充滿銳氣的聲音立刻響起,是同盟艦隊總司令,五星上將雷克。他猛地站起,高大的身軀仿佛一座鐵塔,眼神銳利如鷹,“哈裡斯總長,你的意思是,讓我們放棄百分之九十九的同胞,像老鼠一樣躲進地洞,祈禱那些劊子手會忽略我們?或者指望幾艘脆弱的方舟,在未知的深空中僥幸存活?”
雷克一拳砸在桌麵上,發出沉悶的巨響:“這是投降!是慢性死亡!‘收割者’如果真如遊商所說,是一種清理機製,它們會像犁地一樣把整個星係犁一遍!任何庇護所都有可能被挖出來!方舟?在它們的科技麵前,方舟和活靶子有什麼區彆?!”
他轉向林夜,聲音激昂:“林帥!我們不能坐以待斃!泰坦失敗了,不代表我們一定會失敗!我們擁有泰坦沒有的優勢——我們知道它們的存在,我們獲得了預警!我們還有時間!應該立刻集中所有科研力量,破解‘信息抹除’武器的秘密,研發能與之對抗的武器!同時,派出所有偵察力量,主動尋找‘收割者’的蹤跡,哪怕隻是找到它們的前哨基地,獲取更多的實戰數據,也比躲在角落裡等死強!”
“主動出擊?拿什麼出擊?”一位支持哈裡斯的內政官員反駁道,“我們最新的泰坦機甲,在模擬戰中麵對‘信息抹除’武器,生存時間不超過三十秒!讓我們的戰士去送死嗎?”
“那就改進機甲!升級武器!”雷克毫不退讓,“難道等它們打上門來,我們連三十秒的抵抗都做不到嗎?現在流血,是為了將來不流乾最後一滴血!”
“你這是冒險主義!會把同盟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你這是逃跑主義!放棄抵抗才是真正的深淵!”
會場內,兩派勢力涇渭分明,爭吵愈演愈烈。保守派強調生存的優先級,認為保留火種是文明最後的底線。激進派則強調尊嚴和希望,認為唯有抗爭才有一線生機。雙方都有看似充分的理由,誰也說服不了誰。恐慌和絕望的情緒在爭吵中悄然蔓延,甚至開始出現互相攻訐的苗頭。
端坐的淩霜微微蹙眉,她清冷的目光掃過混亂的會場,然後看向林夜。她深知,這種高層決策層的分裂,對士氣的打擊是毀滅性的。
就在這時,林夜停止了指尖的敲擊。
他沒有提高音量,但一股無形的、混合了龐大精神力和絕對權威的氣勢,瞬間籠罩了整個議會大廳。所有的爭吵聲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聚焦到他身上。
“哈裡斯總長。”林夜平靜地開口,聲音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方舟計劃’提升至最高優先級執行。由你全權負責,資源傾斜,務必在最短時間內,建成第一批可用的方舟。這不是逃跑,這是為文明保留最後的希望。哪怕隻有一艘方舟成功逃離,文明的種子就不會滅絕。”
哈裡斯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露出如釋重負又帶著複雜情緒的表情,重重點頭:“是!林帥!”
林夜的目光轉向雷克上將:“雷克將軍。”
“在!”雷克挺直胸膛。
“全軍進入一級戰備狀態。成立‘破障’特彆研究小組,由你兼任組長,淩霜將軍擔任首席技術顧問,整合所有相關科研力量,目標隻有一個:在五年內,研發出能有效對抗甚至反製‘信息抹除’武器的裝備和戰術。同時,擴大偵察範圍,建立縱深預警體係,我要知道‘收割者’主力艦隊的確切位置和動向。”
雷克眼中爆發出精光,大聲應道:“遵命!保證完成任務!”
林夜緩緩站起身,他的目光掃過全場每一個人,那目光仿佛能穿透靈魂,看清每個人內心的恐懼與渴望。
“諸位,‘方舟’與‘利劍’,並非對立的選擇。”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它們是我們應對這場終極危機的兩條腿,缺一不可。”
“建造方舟,不是讓我們放棄抵抗,而是讓我們卸下最後的包袱,能夠毫無保留地、全力以赴地去戰鬥!因為我們知道,即使我們戰至最後一兵一卒,文明的火焰未必會徹底熄滅。”
“而磨礪利劍,主動備戰,更是為了給‘方舟’爭取時間,為了給我們的文明,爭取那怕隻有萬分之一的……勝利的可能!”
“隱藏火種,是為了延續。奮起抗爭,是為了生存,更是為了尊嚴!”林夜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感染人心的力量,“我們不會像泰坦那樣,在懵懂中被毀滅!我們知道了威脅,我們獲得了遺產,我們還有時間準備!這本身就是一線生機!”
“不要再爭論‘逃跑’還是‘送死’。”林夜斬釘截鐵地說,“我們的路隻有一條:一手建造諾亞方舟,一手緊握誅神之劍!用最大的努力備戰,做最壞的打算留後路。為了同盟,為了我們每一個人所珍視的一切——”
“戰鬥到底!”
整個議會大廳寂靜了片刻,隨即,如同火山爆發般,響起了雷鳴般的、混雜著怒吼與決心的掌聲和宣誓聲。分裂的跡象被強行彌合,一種悲壯但統一的意誌開始凝聚。
林夜的決策,為同盟這艘巨艦在風暴中指明了方向——一條同時通往絕望深淵和渺茫希望、充滿荊棘與犧牲,但必須走下去的道路。
而在遙遠的深淵回廊,剛剛結束閉關、實力大增的墨寒,與淩霜一起,正駕駛機甲,衝向那可能藏有真相的異常信號源。他們手中的“劍”,需要更快地磨礪,而議會決定的“方舟”,也需要時間建造。
時間,成為了最殘酷的敵人,也是最珍貴的盟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