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冷、潮濕、帶著濃重金屬和機油陳腐氣味的氣流,從縫隙中湧出。
玄霄精神一振,繼續發力,將厚重的金屬蓋板完全掀開,推到一旁。下方,是一個垂直向下的、黑洞洞的井道。井壁是光滑的金屬,隱約可見嵌入壁內的、早已熄滅的照明條帶。井道深處一片漆黑,不知通往何處,隻能聽到極其微弱的氣流嘶嘶聲。
沒有梯子。隻有井壁上每隔一段距離凸出的、供檢修人員攀爬的金屬踏腳和扶手,同樣鏽蝕嚴重。
就在這時,平台入口處,沉重的腳步聲再次逼近!守墓者們追來了!它們似乎已經完成了內部協議校驗,重新將玄霄和陸塵判定為最高優先級清除目標,猩紅目芒在入口陰影中亮起,帶著冰冷的殺意。
來不及了!
玄霄一把抓起陸塵,將他先順著井口放下去,讓他的腳勉強踩在第一個鏽蝕的金屬踏腳上,背靠井壁。陸塵身體軟綿綿的,全靠玄霄抓著道袍後領支撐。
“抓緊!”玄霄低喝一聲,也不知昏迷的陸塵能否聽見。他自己則翻身躍入井口,單手抓住井沿,另一隻手迅速托住陸塵,然後鬆開井沿,兩人一起向下滑落!
粗糙鏽蝕的金屬踏腳和扶手刮擦著道袍和皮膚,玄霄儘量用身體護住陸塵,後背和手臂傳來火辣辣的疼痛。下落了約三四丈,他猛地發力,腳下一蹬井壁,帶著陸塵蕩向對麵,抓住另一側的扶手,勉強穩住身形。
上方井口處,三顆猩紅的“眼睛”出現,向下俯瞰。守墓者龐大的身軀無法進入這狹窄的豎井,但它們似乎並沒有放棄。為首的守墓者抬起手臂,對準井口下方,掌心處一個暗紅色的能量彙聚點開始亮起——它要直接轟擊井道!
玄霄心頭一沉。在這垂直的井道裡,他們就是活靶子!
就在暗紅能量即將噴發的刹那——
嗡!
豎井井壁,那些早已熄滅的照明條帶,突然再次亮起了極其微弱的淡藍色光暈!光暈沿著條帶快速蔓延了一小段,仿佛被瞬間注入了一絲微不足道的能量。緊接著,井口邊緣,那個被玄霄掀開的金屬蓋板附近,幾個不起眼的、類似傳感器的小型凸起物,也同時閃爍了一下微光。
“環境協議……非戰鬥區域……維護通道……強製能量抑製……”
冰冷的機械合成音片段,仿佛從井壁本身滲透出來,傳入玄霄耳中。
守墓者掌心凝聚的暗紅能量,在那幾個傳感器微光亮起的瞬間,突然劇烈地波動了一下,然後……熄滅了。
不是被中斷,更像是被某種更高優先級的區域協議強行抑製了能量輸出。
守墓者僵立在井口,猩紅目芒死死盯著下方,機械頭顱微微轉動,掃描著那些閃爍微光的傳感器和照明條帶。它似乎在進行又一次複雜的協議判定。最終,它沒有再次嘗試攻擊,而是緩緩收回了手臂,就那樣站在井口邊緣,如同三尊沉默的金屬雕塑,向下“注視”著。
它們沒有離開,但也沒有繼續攻擊。似乎,隻要玄霄和陸塵停留在這被標記為“維護通道”的豎井內,它們的某些攻擊性協議就受到了限製。
玄霄懸著的心,稍稍落下半分。但他知道,這絕非安全。一旦他們離開豎井,或者觸發了其他協議,守墓者的攻擊會立刻恢複。而且,它們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他低頭看向臂彎中的陸塵。年輕人臉色慘白如紙,呼吸微弱得幾乎感覺不到,眉心焦黑的烙印在昏暗的井壁微光映照下,顯得格外刺目。剛才環境的異常反應,顯然又是陸塵那“鑰匙”印記無意識引發的。
補完度0.07%……
這個緩慢增長的數字,意味著什麼?是陸塵的靈魂在被動記錄、適應、甚至“補完”著與這個遺跡、與那扇“門”相關的信息模型嗎?每一次環境響應,是否都在增加這把“鑰匙”與“鎖孔”的匹配度?
而匹配度增加之後呢?是能打開生路,還是……更快地引來那門後的注視,或者觸發更可怕的遺跡防禦機製?
玄霄不知道。他隻知道,必須儘快離開這豎井,找到真正的生路,或者至少是一個可以暫時藏身、讓他和陸塵恢複一點元氣的所在。
他深吸一口陰冷潮濕的空氣,開始借助井壁的踏腳和扶手,小心翼翼地向下移動。肩扛陸塵,重傷在身,靈力枯竭,每一次移動都異常艱難。井道深不見底,黑暗如同實質般包裹上來,隻有偶爾亮起的、微弱的淡藍色井壁光暈,提供著一點點可憐的照明。
上方井口處,那三雙猩紅的目芒,始終如影隨形,冰冷地懸掛在頭頂的黑暗中。
向下,不斷向下。
時間在寂靜與煎熬中流逝。玄霄不知道自己下降了多深,五十丈?一百丈?手臂和腿部的肌肉因為過度用力而開始不受控製地顫抖,內腑的疼痛已經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入骨髓的虛弱和寒冷。
就在他幾乎要力竭鬆手時,腳下突然踩空!
不是踏腳斷裂,而是井道到了儘頭。下方傳來空曠的回音。
玄霄心頭一緊,連忙抓緊扶手,穩住身形,低頭看去。借助井壁最後一段微弱的淡藍光暈,他隱約看到,下方約一丈處,是堅硬的金屬地麵。井道在此處終結,連接著另一個橫向的、更加狹窄低矮的通道入口,那入口黑黢黢的,像一張等待吞噬的嘴。
沒有選擇。
玄霄調整了一下姿勢,抱著陸塵,縱身向下一躍!
砰!
雙腳重重落在金屬地麵上,震得他傷處一陣劇痛,眼前發黑,幾乎跪倒。他強撐著站穩,將陸塵靠放在井道底部的牆壁旁,自己則半跪在地,劇烈喘息,汗水混合著血汙,從額角滴落。
暫時安全了……嗎?
他抬頭看向上方。垂直的井道像一根細長的管子,頂端那三點猩紅依然可見,但已經變得非常微小。守墓者沒有跟下來,或許是因為這橫向通道不屬於“維護豎井”範圍,它們無法進入,又或許是在等待。
玄霄收回目光,打量起這個新的環境。
這裡像是一條維修用的次級管道或者電纜通道,高度僅容人彎腰通過,寬度也不過三四尺。通道兩側的金屬壁麵上,布滿了粗細不一的管道和線纜束,大多包裹著已經硬化開裂的絕緣層,有些地方裸露著銅芯或不明材質的導線。空氣更加沉悶,帶著一股濃鬱的、陳年機油和臭氧混合的怪味。
通道向前延伸,沒入深沉的黑暗,不知通向何方。
玄霄休息了十幾息,勉強恢複了一絲氣力。他檢查了一下陸塵的狀態,依舊昏迷,生命體征微弱但暫時沒有繼續惡化的跡象。眉心烙印的灼熱感似乎減弱了一些,不知是因為遠離了某些環境刺激,還是他之前的隔絕措施起了更持久的效果。
必須繼續走。留在這裡,一旦守墓者找到其他路徑下來,或者這通道本身有什麼危險,他們就是甕中之鱉。
玄霄再次扛起陸塵,彎下腰,鑽進了低矮狹窄的橫向通道。
每一步都需格外小心,避免碰到兩側裸露的線纜或尖銳的金屬凸起。通道並非水平,時有起伏,有時還需要從倒垂的管道下方鑽過。黑暗幾乎吞噬了一切,隻有偶爾,某些破損線纜斷口處會迸發出一兩點極其短暫的電火花,提供瞬間的照明,映亮前方一小段崎嶇的路。
在這絕對的寂靜與黑暗中,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玄霄隻能憑借身體疲憊的程度和通道的曲折,大致判斷他們已經前行了相當一段距離。身後的豎井入口早已看不見,連那三點猩紅目芒也徹底消失在黑暗的回廊中。
但那種被追蹤的感覺,並未完全消失。仿佛有一根無形的絲線,依舊連接著陸塵眉心的烙印與上方的守墓者,甚至與這遺跡更深處的某種存在。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通道似乎變得寬敞了一些,並且出現了微弱的、不同於電火花的穩定光源。
玄霄精神一振,加快腳步。
通道儘頭,連接著一個不大的圓形艙室。艙室中央,有一個半人高的金屬控製台,控製台表麵覆蓋著厚厚的灰塵,但幾塊嵌入台麵的晶體麵板,正散發著極其黯淡的、仿佛隨時會熄滅的淡綠色熒光。熒光勉強照亮了艙室的一小部分,可以看到控製台後方,有一扇緊閉的、帶有圓形觀察窗的金屬門。
控製台旁邊,靠著艙壁,倒著一具骸骨。
骸骨身上的衣物早已腐朽成灰,隻留下些許暗色的布片殘跡粘在骨頭上。骨骼呈灰白色,保持著靠坐的姿勢,頭顱低垂。在骸骨手邊的地麵上,掉落著一塊巴掌大小、邊緣不規則的暗銀色金屬薄片,薄片表麵似乎刻著一些細小的符號。
玄霄小心地將陸塵放在控製台旁相對乾淨的地麵,自己則警惕地走近那具骸骨,目光落在那塊金屬薄片上。
他蹲下身,沒有直接用手去碰,而是以神識仔細掃過。
金屬薄片上的符號,並非此界通用的文字,也不是天機閣常用的密文,而是一種更加古老、簡潔、充滿幾何美感的線條組合。玄霄辨認不出具體含義,但他能感覺到,這些符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