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定二十二年,東都青陵。
臨近冬至,西風從關外一路刮進京城,吹得滿城蕭條凜冽起來,一場晚至的大雪紛紛揚揚將青陵變成了雪城。
夜晚極寒,正值刑部大牢換班,幾個獄卒在雪中踏出零星的腳印。
進了大牢,獄卒罵罵咧咧地各自歸位,有個新來的一路走出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穿過長長的通道才到了一間牢房外,有個年長的牢頭正候著他。
牢頭撥了撥麵前的火盆,“新來的,過來!”
聽說新來的總免不了被上麵欺負幾分,他便十分麻利地走了過去,討好地喚了一聲:“頭兒。”
牢頭上下打量了眼他,滿意地一笑,將手邊的酒壺遞到了對麵,“這大牢晚上可不好過,喝口酒暖暖,這裡頭關的可是重犯。”
新獄卒小心接過酒,忍不住往牢房裡看了一眼,想看看這重犯長什麼模樣,這少年是托關係進來混口飯吃,沒見過世麵,以為重犯大概是長得五大三粗,凶神惡煞,殺過人舔過血,看一眼都讓人膽顫。
可他這一眼望去,卻隻看到牆邊單薄地睡了個人,那人蜷縮在被子裡,看不清臉,時不時地咳嗽著,像在這大雪天染了病。
“這是關的什麼人啊?”獄卒隨口問道:“看起來也不像什麼十惡不赦的人。”
牢頭白了他一眼,“看起來?你懂什麼,這可是西朝派來的細作!”
生逢東西兩個朝廷並立,“細作”二字的分量十分重,獄卒這才想起了這幾天傳得風風雨雨的事,震驚道:“她就是那個西朝明親王的女兒?”
“什麼親王?那是亂臣賊子,西朝不過一群叛亂的烏合之眾,還真以為是個什麼王了?”
“是是是,小人說錯話了。”獄卒趕忙賠罪,卻還是忍不住追問:“就算這樣,但……但她放著好好的一個郡主不做,跑來當什麼細作?”
牢頭一臉不屑道:“這我哪兒知道,她捏造身份接近當今的太子殿下,還勾結刺客想要行刺太子,哪一條罪都夠她死幾回了!好在她奸計沒能得逞,反倒讓人給抓了,實在是報應!”
“是是是,這人實在可惡……”
牢房裡的許雲岫剛被灌了湯藥,嘴裡還彌漫著清苦的藥味,她混混沌沌地聽著兩人的談話,腦子裡漸漸清明了起來,這幾日每換一撥獄卒都要將她的“光榮事跡”討論上幾回,對她口誅筆伐上幾回,她自嘲地想起自己的處境,大概也聽不得幾回了。
新來的獄卒靠在火盆邊暖了暖手,將牢頭遞給他的酒飲了一口,辣得他一嗆,牢頭拿過酒不屑道:“瞧你這點出息,喝口酒都不行。”
獄卒賠笑道:“是小的沒用,小的沒用……”
片刻後牢頭提起酒壺,“你在這兒看好了,可彆出了什麼岔子,我去彆的地方看看。”
“好嘞!您放心。”
獄卒送牢頭離開,又忍不住往牢房裡多看了幾眼,看到裡麵沒什麼動靜,就獨自坐在了火盆前烤火。
火盆裡的炭火越燃越旺,獄卒眼裡的火漸漸燃成了一道光影,他打了個哈欠,睡意胡攪蠻纏,不知不覺在桌上睡了過去。
等到獄卒倒下,牢頭放輕腳步從門外走了進來,他瞧了眼睡倒的獄卒,嘴角劃過一絲冷笑,接著轉身朝門後拱手道:“大人。”
“嗯。”一個蒙麵黑衣人邁步進來,他望著牢房眼裡湧出片殺意,對牢頭冷淡道:“你知道該怎麼辦吧?”
“小的明白。”牢頭笑出一絲奸詐,“新來的獄卒不懂事,值班期間擅離職守,沒有注意到牢裡的犯人,畏罪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