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錢!今天必須把錢還上!”
為首的男人滿臉橫肉,額頭上的青筋根根暴起,像蜿蜒的青蛇盤踞在黝黑的皮膚上。他手中的鐵棍在暴雨中瘋狂揮舞,劃破濃稠的雨幕,發出“呼呼”的風聲,每一次揮動都帶著令人膽寒的威懾力,仿佛下一秒就會落在人的身上,砸出骨裂的聲響。
天空像是被打翻的墨汁,黑沉沉地壓在頭頂,連一絲光亮都透不進來。豆大的雨點瘋狂地砸落下來,劈裡啪啦地打在破舊的屋簷上,濺起一片片渾濁的泥濘,又順著牆壁流淌下來,在地麵彙成蜿蜒的汙水溝。
狹窄的小巷裡,汙水橫流,散發著刺鼻的黴味與垃圾腐爛的惡臭,混合著雨水的腥氣,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
年幼的顧盼兒不過五歲,穿著一身洗得發白、邊角已經磨損的碎花小裙,瘦小的身子蜷縮在牆角的陰影裡,雙臂緊緊抱著膝蓋,渾身瑟瑟發抖。她睜著一雙布滿恐懼的大眼睛,眼睜睜看著兩個凶神惡煞的男人,將她的父母逼到了巷子深處的絕境,退無可退。
父親林振雄張開雙臂,像一堵搖搖欲墜的牆,將妻子蔣慧和女兒顧盼兒牢牢護在身後。他往日裡挺直的脊梁此刻微微佝僂,顯然是連日的催債與奔波耗儘了他的力氣。他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薄紙,嘴唇毫無血色,還在不停顫抖著,聲音帶著絕望的哀求,幾乎被暴雨的聲響淹沒:“再寬限幾天,求求你們,再寬限幾天我們一定還!你們也是陸家的公司,陸家還欠我們工程款,這批工程款一到,我立刻就把錢給你們!”
“寬限?我們已經寬限你們多少次了?”另一個瘦高個男人冷笑一聲,語氣狠戾如刀,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我們都是陸家的企業不錯,但我們可不是一個老板!我隻聽我老大的命令辦事,你們從月初拖到月中,從月中拖到月末,今天要是拿不出錢,就彆怪我們不客氣!要麼還錢,要麼卸條胳膊抵債,自己選!”
母親蔣慧緊緊抱著顧盼兒,將女兒的頭按在自己的懷裡,不讓她看到眼前的猙獰。淚水混合著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打濕了顧盼兒的頭發和衣領,帶來一陣刺骨的涼意。她的聲音哽咽得幾乎不成調,帶著絕望的哭腔:“我們現在真的沒錢,你們就當積點德,再給我們一點時間!”
那些男人根本不聽辯解,眼中隻有金錢與凶狠,像兩頭餓極了的野獸,盯著眼前的獵物。為首的胖子使了個眼色,瘦高個立刻心領神會,猛地上前一步,對著林振雄的腹部狠狠踹了一腳。
“唔!”林振雄悶哼一聲,身體瞬間蜷縮起來,像一隻被踩碎的蝦米,可他依舊死死護著身後的妻兒,沒有讓開分毫。胖子趁機揮起手中的鐵棍,朝著林振雄的後背狠狠砸去,“咚”的一聲悶響,沉悶而可怕,仿佛骨頭都被砸裂了。林振雄踉蹌著向前撲了幾步,重重摔倒在地,嘴角瞬間湧出鮮紅的血跡,雨水衝刷著血跡,在地麵上蔓延開來,形成一道刺眼的紅痕。
“振雄!”蔣慧尖叫著撲上去,想要扶起丈夫,卻被瘦高個一把揪住頭發,狠狠推倒在地。她的額頭重重磕在牆角的石頭上,瞬間滲出鮮紅的血珠,與雨水混合在一起,順著臉頰往下淌。
顧盼兒嚇得放聲大哭,小小的身子拚命掙紮著,想要衝過去保護父母,卻被一個男人死死拽住胳膊。那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疼得她撕心裂肺,可她還是拚命扭動著,哭喊著:“放開我!你們放開我爸媽!”
她眼睜睜地看著父母在雨中掙紮,看著他們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看著他們眼中的希望像風中殘燭般一點點熄滅,最終被無儘的絕望徹底吞噬。
“既然還不上錢,那就用女兒抵債吧!”為首的胖子惡狠狠地說道,眼中閃過一絲貪婪的光芒,手中的鐵棍再次高高舉起,冰冷的金屬在昏暗的雨幕中閃著寒光,令人不寒而栗。
她拚命扭動著身體,想要掙脫男人的束縛,卻隻是徒勞。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林振雄突然從地上掙紮著撐起身子,不顧身上的劇痛,對著胖子吼道:“住手!我現在就去籌錢!陸家!陸氏集團還拖欠我們家兩百萬的工程款,我現在就去要!今天一定把錢給你們帶回來!”
胖子愣了一下,與瘦高個對視一眼,似乎在權衡利弊。兩百萬工程款聽起來並非虛言。他猶豫了片刻,緩緩放下手中的鐵棍,啐了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語氣依舊凶狠:“好!我再信你一次!給你兩個小時,要是還拿不到錢,我就拆了你們全家,連這個小丫頭一起帶走!”
說完,他帶著手下罵罵咧咧地離開了,腳步聲在雨幕中漸漸遠去,留下滿身傷痕的林振雄夫婦和嚇得魂飛魄散的顧盼兒。
雨勢絲毫沒有減弱,反而越來越大,像是要將整個世界都淹沒。豆大的雨點砸在身上,疼得像是被針紮一樣。林振雄掙紮著爬起來,擦掉嘴角的血跡,眼神中帶著一絲決絕與孤注一擲的堅定。他扶起妻子,動作輕柔地為她擦掉額頭的血跡,聲音沙啞卻異常堅定:“慧,我們現在就去陸氏集團,無論如何,今天必須把工程款要回來!”
蔣慧含淚點頭,心疼地摸了摸丈夫身上的傷口,眼中滿是擔憂,卻也知道此刻沒有退路。她又轉過身,抱起嚇得渾身發抖的顧盼兒,用袖子輕輕擦乾她臉上的淚水和雨水,聲音溫柔得能滴出水來:“盼兒,不怕,爸媽去去就回,給你買你最愛的草莓蛋糕,好不好?”
顧盼兒哽咽著抓住母親的衣角,淚水模糊了視線,小小的手緊緊攥著,生怕一鬆手父母就會消失:“媽,我跟你們一起去,我不要一個人在家。”
“乖,你在家等著,爸媽去給你買草莓蛋糕,外麵雨太大了,會淋濕你的。”蔣慧溫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眼神中滿是不舍。
她將顧盼兒托付給鄰居張奶奶,反複叮囑了好幾遍,才和林振雄匆匆鑽進了那輛破舊的二手桑塔納。車子發動時發出“突突”的聲響,像是隨時都會熄火,在暴雨中顯得格外脆弱。
顧盼兒趴在張奶奶的懷裡,扒著窗戶,看著父母的車漸漸消失在雨幕中,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不安。
汽車在暴雨中艱難前行,雨點瘋狂地砸在車窗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像是無數隻手在敲打玻璃。視線被厚厚的雨水模糊,隻能勉強看清前方幾米遠的道路,車燈在雨幕中隻能照出一片昏黃的光暈。林振雄緊握著方向盤,指節因用力而泛白,眼神急切而焦灼,腳下的油門幾乎踩到了底。他必須在兩個小時內趕到陸氏集團,拿到工程款,否則等待他們的將是滅頂之災。
蔣慧坐在副駕駛座上,雙手合十,放在胸前,默默祈禱著能夠順利拿到錢,平安回家。她看著窗外,心中充滿了不安,偶爾看向丈夫疲憊的側臉,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怕打擾他開車,最終隻是化作一聲輕輕的歎息。
窗外的雨幕中,車輛稀少,隻有偶爾駛過的汽車濺起高高的水花,打在車身上,發出沉悶的聲響。
就在車子即將駛入市中心的十字路口時,紅燈亮起,林振雄下意識地踩了刹車,可想到兩個小時的期限,想到家裡等待的女兒,想到那些凶神惡煞的催債人,他咬了咬牙,看了一眼左右兩邊,似乎沒有車輛駛來,便猛地踩下油門,想要加速闖過這個紅燈。
突然,一輛紅色的跑車如同離弦的箭一般,從側麵的岔路口衝出,速度快得驚人,像是完全沒有刹車的跡象。紅色跑車的司機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左側的來車,徑直朝著桑塔納衝了過來。林振雄瞳孔驟縮,趕緊猛踩刹車,可雨天路滑,輪胎在地麵上發出刺耳的摩擦聲,車子根本無法及時停下,反而失控地甩向紅色跑車,狠狠迎頭撞上。
“小心!”蔣慧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在暴雨中炸開,刺破了城市的寧靜。紅色跑車狠狠撞在了桑塔納的駕駛座一側,巨大的衝擊力讓桑塔納瞬間失控,在路麵上旋轉了幾圈,才重重地撞在路邊的護欄上,停了下來。
紅色跑車的車頭也麵目全非,引擎蓋高高翹起,冒著滾滾黑煙。雨水瘋狂地衝刷著兩輛車,混合著流淌出來的機油和鮮紅的血跡,在地麵上形成一道道詭異而刺眼的痕跡。
路過的車輛紛紛停下,車主們冒著大雨下車,有人拿出手機撥打了急救電話和報警電話,有人小心翼翼地靠近事故車輛,想要幫忙,卻被眼前的景象嚇得不敢上前。
桑塔納的車門已經被撞得嚴重凹陷,扭曲變形,林振雄被卡在駕駛座上,額頭鮮血直流,順著臉頰滑落,染紅了胸前的衣服。他的眼睛緊緊閉著,臉色蒼白如紙。蔣慧趴在副駕駛座上,頭歪向一邊,雙眼緊閉,胸口沒有絲毫起伏。
而那輛紅色跑車,在相撞後不久,竟然瞬間起火,火焰在暴雨中瘋狂燃燒,很快就吞噬了整個車身。車門被卡住打不開,幾個壯漢一直嘗試用力拉開車門。等到消防車趕到時,跑車已經被燒得隻剩下兩具焦黑的骨架。
醫院的急診室外,冰冷的雨水像是無數根細針,密密麻麻地紮在顧盼兒的心上。她被張奶奶緊緊抱著,小小的身子不停發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眼神呆滯地望著急診室緊閉的大門,仿佛那扇門後藏著她最後的希望。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急診室上方的紅燈一直亮著,像是一個冰冷的警示,提醒著她即將到來的絕望。張奶奶緊緊抱著她,不停地安慰著:“盼兒乖,彆怕,你爸媽會沒事的,醫生一定會治好他們的。”
可顧盼兒什麼都聽不進去,她的腦海中不斷回放著父母離開時的背影,回放著那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終於,急診室的燈滅了。醫生穿著綠色的手術服,戴著口罩,從裡麵走了出來,臉上帶著疲憊和遺憾。他摘下口罩,對著圍上來的張奶奶和顧盼兒,輕輕搖了搖頭,語氣沉重地說道:“對不起,我們儘力了,兩位傷者送到醫院時已經沒有生命體征了,請節哀。”
“爸!媽!”
顧盼兒撕心裂肺地哭喊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掙紮著想要衝進急診室,卻被張奶奶緊緊抱住。她感覺整個世界都崩塌了,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隻剩下自己的哭聲和冰冷的雨聲。
張奶奶將她帶到停屍間,冰冷的寒氣撲麵而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停屍間裡一片死寂,隻有冰箱運行的低沉聲響,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和死亡的氣息。
顧盼兒看著躺在冰冷鐵板上的父母,他們的臉上還帶著未乾的血跡,表情痛苦而猙獰,顯然是在極度的痛苦中離開這個世界的。
她掙脫張奶奶的懷抱,小小的身子撲到父母的屍體上,緊緊抱著他們冰冷僵硬的身體,撕心裂肺地哭喊著:“爸!媽!你們醒醒啊!你們不要盼兒了嗎?盼兒以後再也不調皮了,再也不吵著要草莓蛋糕了,你們回來好不好?我一定乖乖聽話,你們快睜開眼睛看看我啊!”
回應她的,隻有無儘的沉默和冰冷的死亡氣息。雨水從窗外飄進來,打濕了她的頭發和衣服,讓她渾身冰冷,可她卻渾然不覺,隻是一遍又一遍地呼喚著父母的名字,抱著他們的屍體不肯鬆手。在空曠的停屍間裡,她的哭聲顯得格外淒厲,充滿了絕望與無助,讓聽到的人都忍不住心碎。